第2895章 黑暗尽头之光 (九)
十分钟后。
＂这是雷欧的旧衣服。你换上，穿得体面点。＂雪瑞查德带伊莱恩到狮人少年的房间，并嘱咐道：＂一旁的洗手间可以用。先把你身上的血迹都洗掉再去见他。我就在外面等，动作快一点。＂
伊莱恩点了点头。他依然保持着白狮人的变身，经过刚才那一战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而且他浑身是血迹。这副样子去见雷欧波特自然不妥。
在想什么呢。白狮人麻利地走进浴室里，拧开水龙头，把身上的血污冲去。
这又不是去见雷欧最后一面，只是去把他带走而已。传说兽人的生命力都极强，即使只剩一个头，也能活上一个多星期。雷欧的脑子肯定还活着。如果动手术的话，一定有办法救活他的。
他如此自我安慰道，让自己振作起来。他清理掉身上的血迹（伤口几乎都愈合了），换上雷欧波特的衣服。原本只为那少年准备的，宽松的短袖短裤上，有着雷欧的轻微体味。
＂雷欧……＂伊莱恩低声叹道，走出房间。
雪瑞查德定睛看着穿着她弟弟的衣服，就连样貌都和她弟弟十分相似的伊莱恩，不禁愣了好几秒。
＂走吧。＂她说：＂事先声明。不管你拿他的遗体做什么，我要你把他的遗体完整地带回来。如果你把他的头接到另一个身体上，但是手术失败的话，你就把他的头再接回原来的身体上，带回来。索里斯王族一直遵循传统，遗体必须在仪式之后进行土葬。要是让我看到你送回来的是一具无头的遗体，或者头身分离的遗体，我会用余生一直追杀你，让你不得好死。＂
＂我、我明白了。＂伊莱恩低声答道。雪瑞姐的态度虽然比之前要稍微软化了一点，但她依然很凶。简直就是母老虎……不对，母狮子吗。
＂我也是个天真的蠢货。＂走在前面的雪瑞查德，自嘲般低哼道：＂明明早就对这一切不抱期望了，但是……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仍然想要相信，你真有办法把那孩子救活。＂
＂我会的……＂伊莱恩也自我催眠般接着说。
＂到了。＂雪瑞查德没有跟伊莱恩多废话，推开了大礼堂的门。
幽深的礼堂中弥漫着冰寒的气息，其中是一具巨大的冰棺。金狮子雷欧波特正平静地躺在冰棺之中，沉睡着。
医生已经宣判他脑死亡了，他的那个躯壳内没有半点脑电波的活动，更不会有任何生理活动。那明明已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子，完完全全冰冷的遗体而已。
真的有办法起死回生吗？就连伊莱恩也吞了一口唾沫。
＂你打算怎么把他带回去？＂雪瑞查德问。
＂大不列颠会、会派人来接送。＂白狮人少年答道：＂用大型运输机，连冰、冰棺一起运走。＂
＂说话麻利点。＂雪狮子少女白了伊莱恩一眼：＂我最讨厌你说话那吞吞吐吐的模样。和我打的时候明明不会口吃的，为什么过了几分钟就打回原形了。＂
＂对、对不起……＂伊莱恩低头回避着对方的目光。
＂这肯定和你的身体状态没有关系，雷欧说话根本不会口吃。＂雪瑞查德严厉地道：＂这是一种心理疾病。说白了你就是缺乏自信。＂
＂对、对不起。＂伊莱恩再次说道。
＂算了！＂她暴躁地一跺脚：＂别开口说话了。看到长得和雷欧的一样的你吞吞吐吐地说着话，我只会更加火大。那孩子才不会像你这样畏缩不前。＂
伊莱恩委屈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十分钟之后，开罗大酒店的屋顶。
＂伊莱恩……？＂看到变成了白狮人，穿着少年的短袖衣服的伊莱恩，负责来接送康士坦丁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惊讶：＂你该不会……！＂
＂我们走，走吧。＂白狮人少年轻轻拍了一下身旁的冰棺：＂注意轻、轻拿轻放。＂
＂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康士坦丁说，指挥旁边几名骑士小心翼翼地把冰棺送上运输机。他则过来牵着伊莱恩的手，想带他到坐席上。
＂害怕吗？你的手很冷。＂圆桌骑士问。
＂嗯……＂伊莱恩跳上运输机的坐席，老实地扣上安全带。
＂请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雪瑞查德再次叮嘱道。
＂嗯！＂白狮人少年从运输机上探出头来，冲雪狮子少女点了点头。
＂那孩子该不会是已经……＂康士坦丁坐在伊莱恩身旁，有点担忧地问。
＂医生们判断他已经脑、脑死亡了。＂伊莱恩答道。
＂所以你让我们带走他的遗体，把他遗体的头接到另一副身体上，试图把死人救活。真是个天才。＂康士坦丁吐槽道：＂拜托！请不要给我这个主刀医生太大的压力啊！＂
＂赛费尔他们说会送，送来那个湖水，＂伊莱恩说：＂不老不死之湖的湖水能活、活化生命。一定还有办法，一定。＂
＂我姑且信以为真吧。＂医生将信将疑地道。运输机也准备就绪，起飞了。
＂你们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大不列颠的战舰上，当格林薇儿王后看到冰棺中的雷欧波特时，也发出同样的疑问：＂我以为你们要做的是换头手术，这种史无前例的大手术。但是……做手术把死人救活？起死回生？！你们认真的？＂
＂抱歉，王后殿下。＂康士坦丁苦笑道：＂请原谅伊莱恩的任性。＂
白狮人伊莱恩也怯怯地鞠了一个躬。
＂正常来说，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做出亵渎遗体这种事情的。＂王后摇着头：＂但是听陛下他们说过，伊莱恩为了救我而付出了很大的牺牲，我欠你们一份人情。所以好吧，动手吧。即便无法保证成功，也只能尽力去做了。教你们把神经和血管接驳到正确的地方上去，我还是能做到的。除此之外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是注定要失败的手术啊……＂一旁的兰斯洛特不禁低声说。
伊莱恩没有说话，他保持沉默很久了，一直在回想着之前学到的医学知识，希望能在接下来的手术里派上用场。这次的手术依然是康士坦丁主刀，格林薇儿王后负责医学指导，就和当年他们把伊莱恩的头接到熊的身上一样。但这次伊莱恩也在场，一定有什么是他可以做到的。
经历过半小时的准备，天色完全入黑之后，手术也在医疗室里开始了。
＂[神之手术台]！＂康士坦丁甚至召唤出他的圣灵，在医疗室原本的手术环境里再整理出一片更为专业的手术空间。
[神之手术台]释放出杀菌用的臭氧迅速完成消毒，并用特殊力场隔绝外界的细菌入侵，创造出一个完全无菌的环境。所有的手术用具都由圣灵变幻而成，是康士坦丁根据当今世界最先进的手术环境和器材，复制而成。这比当年用来给伊莱恩做换头手术的环境还要专业得多。
＂患者没有心搏，没有血压，什么都没有。＂格林薇儿看着检测用的仪器，再看着躺在手术台上，雷欧波特冰冷的身体：＂这样即使完成换头手术，也没有办法把他叫醒吧？＂
＂把温度降低。＂康士坦丁一声令下，整个[神之手术台]的气温便急速下降，降低到能长时间保存遗体的温度。
＂怪不得需要这奇怪的环境工作服。＂格林薇儿说。她和伊莱恩、康士坦丁一样，都穿着有特殊传热管的紧身服。
和普通的手术用无尘衣不同，这紧身衣除了隔绝细菌之外，还有很强的传热和发热系统，可以把背后的发热装置的热力传导至他们身体每一个角落。即使[神之手术台]里的气温已经跌到零度以下，她们依然没有感到寒冷，甚至还挺舒适。大不列颠的技术竟然已经能把这种导热的衣服造得如此轻薄，完全不影响行动。
＂手术开始。＂康士坦丁说，拿起手术刀切了下去。
伊莱恩这边也把另一具替换用的身体搬了过来。躺在另一个手术台上的是一名人类少年的遗体，看起来和雷欧波特身材相仿。那孩子看样子是一名见习骑士，身体十分健康，头部以下没有任何外伤，只是头部被光弹贯穿了一个大洞，是在战斗之中殉职的。伊莱恩只希望这名少年死去的时候是一瞬间死去，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
＂对不起，＂他合起双手低声恳求：＂你的身体借，借来一用。为了救活我的朋、朋友。＂
＂你在对死人祈祷吗？＂康士坦丁那边已经把狮人少年雷欧波特的头从身体分离出来，开始着手处理这边的移植用身体：＂别对死人祈祷，没有用的。有空这样做，还不如自己多加把劲。去把最大号的放大仪搬过来。接下来需要接驳神经和血管，是最困难的部分。＂
伊莱恩点了点头，在康士坦丁把那名少年的遗体的头取下的同时，他也忙着去把器材搬过来。
不管是雷欧的身体还是这名移植用的少年的身体，都已经没有了心跳和脉搏。因此移除头部的时候几乎没有血涌出。这看起来有点吓人，但也帮了大忙。
在放大仪器的辅助下，康士坦丁开始小心翼翼地，精确地把雷欧波特头部的神经，对接到那具移植用身体上去。
康士坦丁的[神之手]依旧犀利，他用肉眼几乎无法追击的高速，以一秒百条，甚至一秒数百条的速率把雷欧波特各种主要神经接驳到新的身体上去。那紧身衣和周围的寒冷，甚至都没能影响到他的行动。
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手速了。甚至世界上其他物种，哪怕用上机械，也不一定能有康士坦丁这个手速和精确度。这就是当年救活了伊莱恩的[神之手]，它们丝毫没有退步过。
格林薇儿王后在一旁提供指导，她的语速自然是不可能赶上康士坦丁的手速的，但也没有必要，她只需要在适当的时机告诉康士坦丁哪些最主要的神经需要以怎样的方式接驳起来，哪些神经影响最深远，需要郑重其事。仅仅是这样提供情报，就能为康士坦丁的手术提供最大限度的帮助。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手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整个手术室一片死寂，除了格林薇儿王后不断发出的指导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圣灵[神之手术台]展开的结界，本来就有着隔绝外界声光的能力，好让身处其中的康士坦丁能专心致志地给患者做手术。
伊莱恩就站在一旁看着，不时给康士坦丁递上对应的手术器具。除此之外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做了，但他从康士坦丁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焦躁。
＂……神经的数量对不上。＂康士坦丁突然说。
＂毕竟是狮人的身体，和人类有差异。＂格林薇儿王后似乎早就预料到会这样，并没有慌张：＂血管的数量应该也对不上，但主要的神经和血管都能接上。＂
＂但是剩下的部分怎么办……？＂康士坦丁问。
＂且不管，稍后用治愈法术先把切断的神经愈合起来。＂格林薇儿说，＂从人类脑干延伸出来的1.9亿条神经元里，特别重要的有四分之三。缺了这些就会对人的生活造成严重影响。1.9亿神经都是有用途的，关系到身体每一个部分的操作。但反过来说，如果把这1.9亿的神经四分之三都接上了……＂
＂他的头就可以完全控制他移植的人类身体，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康士坦丁答道：＂多余的神经大概是用来控制人类身上没有，只属于狮人的器官的。移植了人类身体的他，反正也用不上。＂
＂就是这样。＂格林薇儿肯定道。
＂12号缝线。＂康士坦丁不带感情地说。
伊莱恩小心翼翼地递上对应的手术器材。
＂嗯……？！＂康士坦丁刚接过器材，突然停下了手脚。
＂怎、怎么了？＂伊莱恩问，生怕又出了什么乱子。
＂……手……我的手……不听使唤？！＂康士坦丁的手在颤抖。
伊莱恩倒抽了一口凉气。
由于准备不足以及持续的紧张，康士坦丁的手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