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9章 大愚者之试炼 (七十二)
＂哦哦，飞起来了！＂贝利看着外面的景色，感觉到船离海面越来越远，既兴奋，又害怕的把伊莱恩抱得更紧：＂不、不会出故障，把我们都摔下去吧？＂
＂没、没事，这船设计上甚至能进行星间航行。冲、冲不破[伟大风暴]就是了。＂伊莱恩解释道。
[狮子座号]好歹是国王专用的特制战舰，它比外表看上去还要坚固许多。它现在只是在天空中飞行而已，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散架的。又或者说如果这样都能散架，法兰西的技术水平就太让人担忧了。
实际上，[狮子座号]是海陆空三栖战舰，它自然能飞。甚至在天空中飞行才是它的真正用法。这船原本是为了让国王乘坐，在空中督战而存在的。克洛蒂尔把这艘气派的战船用成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简直就是法兰西王之耻。
在船底的光子反射镜的作用下，[狮子座号]获得了脱离海面的反重力，升浮得越来越高，最终升高到距离海面三千尺的高空，没入云端。
这一切是预先输入到自动导航系统的程序，伊莱恩这边基本不需要手动操作。根据他的设置，船刚离开大不列颠领海就马上飞升到空中，然后它就能不受海水阻力全速航行。这比任何在海上航行的船都要快，航速是伊莱恩之前旅途中搭载过的船都无法相比的。
如无意外，他们明早就能抵达格陵兰岛东南岸，那座荒凉大地为数不多的港口之一，法韦尔角。
格陵兰岛其实已经算是[龙之大陆]的一部分了，因此几乎没有人类在那里聚居。只有极少数不怕死的人在那种地方聚居，他们自称是维京人的殖民地开拓者。然而大部分的维京人都宣誓效忠于冰岛女王，基本不可能脱离冰岛到外面的地域开发殖民地。格陵兰的维京人开拓者很有可能只是以往犯了重罪而遭到流放的罪人。
和蛮荒凶险的龙之大陆相比，格陵兰虽然少了一些可怕的吃人巨兽，却又是十倍百倍地蛮荒。这片大地终年被极寒所覆盖，冰天雪地冷彻透骨，不仅食物稀少，连生火取暖的资源也少，根本不是常人能住的。
以前，白霜龙仙维亚曾是这片大地的支配者，是格陵兰岛上唯一活动的真龙。其他龙要么嫌格陵兰太荒凉寒冷，不想跟仙维亚争夺地盘；要么就是畏惧白霜龙仙维亚的力量——特别是，占尽地利之后的白霜龙的力量——而不敢出手。总之就结论而言，仙维亚在此地盘踞了数千上万年。
而即使仙维亚已经消逝的现在，这片地域仍然没有新的龙占据。可想而知，这片冰天雪地是多么的不受欢迎——即使是以龙类的标准而言，也没有龙愿意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大概只有对寒冷有着极限耐性的白霜龙仙维亚，才会把这片土地当做他＂温暖＂的家，以及坚固的城池吧。
而且，即使是那个白霜龙仙维亚，其实也只会在格陵兰的东南部很小一片区域里活动而已（这事是以前伊莱恩根据当地维京人的描述得知的）。格陵兰岛更深入的内陆，那片更为蛮荒寒冷的土地上，终年未有生物踏足过的痕迹，是一片完全的死亡静寂之地。
那永久冻土只有无限的空寂，除寒风呼啸以外，没有任何生物的踪影声息。
而亚特兰提斯却藏在这样一个静寂的世界里，默默上演着每千年一次的因果轮回。
说不定……白霜龙仙维亚知道亚特兰提斯的存在，所以才故意避开它，只在格陵兰岛的东南面活动？
很有可能。毕竟大半个岛空着却长期没有其他龙类占据。看样子不仅是仙维亚，就连其他龙都嗅到了危险，知道格陵兰西北部有多么的不妙……
一阵晃动让伊莱恩回过神来。
＂嗯？刚才是怎么了？＂贝利有点害怕，把伊莱恩搂得更紧。
＂只、只是遇到气流而已。＂白狮人少年回应道，检查着全息影像屏幕上的各种测量计。船确实遇上了冷气流而颤动了一下，不过气流并不强，完全没有到船的导航系统需要发出警报的程度，根本没有必要担心什么。
不过贝利好像挺害怕。如果继续深入格陵兰的话，遇到的气流肯定会比现在还要强烈。要是[狮子座号]一直这样晃动，贝利估计会担心的没法睡觉吧。
＂要、要让船降落到海面上航行吗？＂伊莱恩问。
这样自然能最大限度地避开天空中的气流。但同时也会大大地限制了[狮子座号]的航行速度吧。
＂不用。＂小狐狸肯定也猜到是这回事了，摇头否决：＂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方便而影响到大哥哥的行程。只是有点摇晃而已，我能忍耐的。我们睡吧？＂
＂真、真的没有问题？要是做噩梦的话……＂
＂没事没事！我有大哥哥陪着呢，嘿嘿。＂贝利把头埋在伊莱恩胸口里。
＂好、好吧……＂伊莱恩纳闷道。
船又晃动了一下。依然是很轻微的晃动。
＂那个，大哥哥？＂小狐狸低声问：＂大哥哥什么都能变对吧？之前他们说你是熊，所以你也能变成熊人了？＂
＂嗯……＂伊莱恩含糊地哼着，算是回答。并不是他＂能够变成熊人＂，而是他最初拥有的形态就是那个白熊人。但是好像也不对，伊莱恩最初的形态可能是白龙人？白熊人也是之后为了方便而伪装的。以前好像是有谁给他喝过一种药水，然后他的身体就变成了白熊人的身体。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白熊人的形态生活，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是白龙人这回事。
＂可以，变成那样子吗？＂贝利低声问。
＂你、你想看吗？可、可是那副样子又丑又肥……＂
＂才不丑。＂小狐狸揉着伊莱恩的小腹：＂大哥哥变成的熊熊肯定肥嘟嘟的很可爱。就像我手里这个布偶一样。＂
＂这……＂
＂来嘛，变一下嘛~＂贝利继续唆使道。
＂好，好吧……＂没有办法之下，伊莱恩才变成了白熊人形态。然后原本空间很多的床，一下子被他变大了的身体占据了一半以上。幸亏他穿着宽松的睡袍，就这样从身材娇小的白狮人少年变成身材大一倍以上的白熊人胖子，也没有把衣服撑破。
＂大哥哥果然是熊熊，还是大白熊……嘿嘿！＂贝利揉着伊莱恩的肚子。如今那个肚子变得有点Q弹了，在揉搓之下轻轻跳动着。
＂喂、喂！＂伊莱恩纳闷道。他的肚子可不是玩具。
＂抱歉，因为实在太可爱了，所以就揉了一下。＂小狐狸吐着舌头道歉道，可是这道歉一点都不真诚。
＂可、可爱什么的……＂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这完全不是侄子形容自己的叔叔该用的词汇吧？
＂但是可爱就是可爱。这软绵绵的身体和毛茸茸的毛发，不就是等身大的白熊布偶吗。不对，不是等身大，是特大码（Jumbo size），嘿嘿——＂
＂胡、胡说……＂伊莱恩反驳道。
他的身体其实也没多大，在白熊人之中的体型算是比较小的；
而且也没有特别地肥胖，因为他最近吃得很少，这个也体现在他的白熊人变身上。肚子上似乎还是有一小层具有弹性的脂肪层，代替了腹肌。变身能力居然可以无中生有，把原本几乎瘦成骨架的白狮人少年变成略胖的白熊人小胖子，这是多么神奇的能力。但这应该是白熊人族中瘦的极限了吧。应该不会有比伊莱恩更瘦的白熊人了吧。所以他认为自己不胖应该没错的吧？
……心里完全没有底气。
就在伊莱恩纳闷的时候，贝利几乎完全躺在白熊人身上，把他柔软有弹性的身体当做某种抱枕。
＂啊，就是这个！超舒服的人体抱枕！真是怎么抱都不会觉得厌倦呢。嘿嘿嘿~＂小狐狸用脸颊使劲撑着伊莱恩的肚子。
＂给、给我适可而止啊…＂伊莱恩想生气，但是又生气不起来。
＂嘿嘿~＂贝利又蹭了蹭，＂但是大哥哥讨厌我这样粘着你吗？＂
＂不、不是。也不算讨厌啦……＂伊莱恩答道。
＂那就这样睡吧~＂小狐狸继续揉着伊莱恩的胸腹：＂有大哥哥在我就不会怕了，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能够安心地入睡。＂
＂嗯，嗯……＂总觉得贝利是在逞强，不过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伊莱恩就不再说什么。也许是变成白熊人以后脑力也会变差的缘故，他开始觉得昏昏沉沉，没过多久就彻底地陷入了沉睡。
＂晚安，大哥哥。＂贝利低声说，转了个身，背靠在伊莱恩身上躺着。
他确定伊莱恩已经彻底睡着以后，才从纳物口袋里偷偷取出一本书。
那书和其他书本很不一样，是一本特制的金属书。而且那金属可能是世界上不存在的特殊合金，因为书本本身坚固得几乎不可破坏。
书本的封面上用奇怪的文字印着标题，这文字不是世界上任何一国的文字，按道理没有人能读懂。但是书本的拥有者贝利却能多少知道封面这段文字的含义。
——《深渊魔典：无名英雄谭》（Abyssal Code：Romance of Nameless Hero）。
这是贝利以前在法兰西王家书库里发现的东西。
仿佛以前从来没有人察觉到这本书的存在；但当小狐狸被强迫去学习，被锁在书库的某个晚上，这本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书就显现在他眼前。
只是碰触就能知晓它的名字。只是翻开就会知道它的用法。然而很奇怪地，这本书只在他眼前显现，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好一段时间里，贝利还以为自己疯了，看到了幻觉。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本书不仅真实存在，它所带来的影响也实实在在。
贝利小心翼翼地把书本摊开。金属书那一页页没人能看懂的异界文字间，弹射出道道光柱。它们有着各种不同的颜色，从浑浊到邪恶的黑色，到圣洁的白色，到微妙的灰红色，甚至连带着暧昧意味的桃红色都有。
光柱上各自隐约地浮现出简短的字眼，还是那种看不懂的异界文字，但贝利可以大致理解它们想表达的是什么。
[离开这艘船]——那邪恶混浊的黑色光柱上浮现着如此描述。虽然不太愿意去碰触，贝利还是伸出手指去轻轻碰触了它一下。然后一些来自未来的、让人困惑的景象，便沿着那道黑光流入小狐狸的脑海中。
他看到伊莱恩的死亡，也看到自己的死亡。而且那是无比凄惨的死。很明显，这到黑色光柱昭示的是一个很可怕的未来，一个贝利绝对不可以去选择的未来。
当他把手指从那道光芒中抽出的时候，其中那些可怕的景象就消失不见，贝利也几乎不记得那些细节了。透过黑光预见的可怕未来的景象，大部分已从他脑子里抹去。记忆虽被抹去，留下的恐惧却犹新。小狐狸发自心底打了个冷颤，决定不再碰触那道黑光。
[留在这里]——在旁的另一道白色光柱，揭示着更好的选择。他应该遵从这些选择，才能够避免最糟糕的未来。
从贝利明白到这本书的使用方法开始，这本《深渊魔典：无名英雄譚》就一直在指导着他的行动。正是因为有这本书向他揭示一个更好地未来，他才能坐上那艘扬陆船，在船上遇到伊莱恩，然后被伊莱恩救了下来。
就这样，走到现在这一步。
要是没有《英雄譚》的帮助，他现在早就成了克洛瓦尔王子的替死鬼了吧。不对，他的遭遇也许会更为悲惨。不是死在这个事件中，就是死在另一个事件中，又或者连成为王子的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还像个奴隶一样被困在冰冷漆黑的地牢里。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走运的人，他们的强运是与生俱来的，该走运的时候就走运。
而他，贝利安纳德，却是靠着自己的选择，一步步走出属于自己的未来——一个他能够活下去的未来。
他早就碰触过所有的光柱，试遍每一个分支选择，看到每一个可能的未来。虽然每次看完都不可能记得其中细节，那些未来所昭示的结果却大致相同。
……这些结果，无一不困扰着蓝狐少年。
因为，每一个未来，最终都无法避免某个悲剧的发生。
每一个未来，都通向[伊莱恩之死]这个事件。差别只是贝利他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活得好与坏而已。
从这一刻开始，所有通往未来的分支选择，全都注定了伊莱恩大哥哥的死亡。那个结果几乎不可能改变。贝利趁这个时机再次仔细检查每一道光柱的分支选择，结果如他所料，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果然，不管怎么做都没法拯救伊莱恩大哥哥吗。
果然，无论怎么努力，人之力始终无法挑战天命吗。
小狐狸合上书，长叹一口气。
不——
＂我一定会拯救你的，大哥哥。＂在这片幽暗中，贝利倚在伊莱恩身上低诉道。
哪怕是献祭自身，扭曲这个世界的命运，也想要做到。必须做到。
对于贝利而言，伊莱恩大哥哥是比他自己的性命、甚至比整个世界的存续还更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