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4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六十四)
弗里曼其实是只黑猫。
有点不对。应该说他是只＂蓝黑猫＂？
总之，弗里曼的毛发介乎于黑猫的纯黑色和蓝猫的灰蓝色之间。那种很深的灰蓝色让他看上去有点脏脏的感觉。
伊莱恩也不清楚弗里曼是不是超长时间没有洗澡，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不敢问。
贝利说过，这个世界的人们本质是灵体，而灵体其实并没有固定形态。是因为伊莱恩自我定位为[兽人]，他眼前的人们才呈现出兽人的模样。
伊莱恩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兽人的世界。而贝利眼前的世界貌似是人类居多。其他人眼中可能又是另一个世界，到处都是他们熟悉的那个种族的人。
也许伊莱恩眼前的弗里曼，在别人眼里并不是灰猫的模样，而是人类、亚特兰提斯人、或者别的什么。离谱一点，他可能会是长着无数触手的章鱼怪物。
所以伊莱恩把弗里曼认定为一只＂蓝黑猫＂，其实没有特别大的意义，这只是伊莱恩的主观感觉而已。
但不管怎样……这孩子也太瘦弱了吧？
黄金乡里没有病痛、也不会饿死，人不吃东西能活着。
大部分人即使吃了很多也不会长胖，即使努力去节食也很难变瘦。
胖和痩一般都是主观认定的概念，要么是伊莱恩觉得弗里曼是这么瘦弱，猫人少年看上去就变成了这么瘦弱；也有可能弗里曼认定自己就是瘦弱的，那种想法影响到了伊莱恩看他时的认知。
总之这孩子真的挺瘦的，仿佛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让人很疼心。
＂哦，你又来了——＂伊莱恩什么都还没做，弗里曼就开始不满地嚷道：＂又是那种怜悯的表情！你们每个人都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搞什么啊！别看不起人！我又不需要你们怜悯！＂
＂是、是吗。抱歉啦……＂伊莱恩赶紧把目光移开，不去直视猫人少年：＂我、我并不是要刻意去怜悯你什么的，只是看到你的身材……＂
＂我的身材很好，谢谢。你是不是要演奏？是就快点，我很忙的！＂
真是糟糕。伊莱恩才刚见到弗里曼不久，就给了对方很不好的第一印象。他只能通过演奏来挽回这个不好的印象了，希望能行。
白狮人少年举起长笛，开始了演奏。
他演奏的乐曲被称为《午夜蓝调》，是专门为长笛设计的乐曲。它能很好地把长笛本身的悠扬音色体现出来。而且这个乐曲相当哀伤，表达的意境是在一个安静的长夜里，守夜者独处空房。相传这首曲子是一名寡妇写的，她上战场的丈夫已经牺牲，再也无法回家。而她则在午夜吹奏起这首曲子，借此缅怀她的丈夫。
一曲终了，伊莱恩有点担心地抬头看着弗里曼，想观察下猫人少年的反应。
那孩子在哭，早已哭得稀里糊涂。
＂你……你还好吗？＂伊莱恩低声问。
＂该死的！＂猫人少年使劲擦着眼泪：＂你为什么可以把乐曲演奏得这么让人难受！音乐不是为了让人感到快乐才奏响的吗？你到底懂不懂音乐啊！＂
你好意思说我吗。伊莱恩心里凶猛地吐槽。
＂不过想要演奏音调这么长的曲子，需要惊人的肺活量。你这家伙的肺活量还真不赖啊，练了很久？＂弗里曼继续说。
伊莱恩的肺活量当然不赖。狮人们的肺活量都很惊人，索里斯王族的肺活量更是惊为天人。这算是种族优势了。所以雷欧吹奏长笛真的很合适。就连雷欧的弟弟埃德蒙也很适合吹奏口风琴，也是同样道理。
＂练、练了……嗯，一段时间吧。＂伊莱恩随口说道：＂我、我的肺活量本来就比较好。＂
＂先天优势吗。好吧。该死的先天优势。＂猫人少年嘟哝着。
他之前还对伊莱恩充满防备，这一曲演奏之后果然有了改变，他对伊莱恩的戒心明显减少了。
＂所、所以，我们能谈谈吗？＂伊莱恩开始大胆起来，问道。
＂谈什么？听着。我很抱歉昨晚把你弄哭了。我道歉还不行吗？你真的不用死缠着我，甚至还专门演奏一个乐曲来报复我的。＂
＂我、我不是在报复你。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能理解你的音乐。我、我能理解里面那份必要的悲伤。＂
＂必要的悲伤？哈。＂猫人少年冷笑，＂你怎么可能理解。你和这个世界那群傻.子一样，只知道欢乐。除了欢乐，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永远只知道活在你们那个天堂一样的小世界里，却不知道这一切可能只是个假象。只有快乐的世界，绝对是不完整的。＂
所以弗里曼知道这一切。他知道这个黄金乡只是一场梦。
到这里为止，伊莱恩几乎可以确定弗里曼就是吞世龙阿努的本尊。当黄金乡里的其他人都身在永不终结的美梦中，唯独不受星灵赐福的阿努会有不同看法，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
这里明明是阿努的梦，吞世龙阿努却会比他梦中的其他人更加清醒。
于是，伊莱恩摆出一张尽可能严肃认真的脸来，低声说：＂相、相信我。我知道悲伤。那非常、非常深沉的悲伤。＂
看到伊莱恩这样说，对方不说话了，猫人少年脸上那个刻意装出来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
＂你、你的乐曲还没有彻底完成。里面有太多的不协调音。有、有几个地方明明降低半个音高，听起来会顺畅得多。而另一些地方需要调整演奏的速度和频率，让悠扬的调子更加悠扬，紧凑的调子更加紧凑。＂伊莱恩继续说：＂等、等你真正把你的乐曲完成了，我可以再听一次吗？我、我可能会哭得稀里糊涂，但我发誓，我不会中途打断你。＂
弗里曼的表情变得更加认真了起来：＂你真的喜欢那个小提琴曲吗？那个明明只是我随便乱写的曲子……＂
＂它、它让人回想起很多。＂伊莱恩低声答道。
＂好吧。我会试着把曲子完成的。但你现在必须回去了，你在妨碍我练习。＂
伊莱恩皱了皱眉头：＂你、你不应该躲在这种地方练习。这里没有好的隔音设备。为、为了不打扰到邻居，你只能尽量降低音量偷偷拉奏乐曲，而这样子的练习根本不能算是练习。＂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吗？可是你知道的！隔音室可不容易布置啊！这城市里就只有几个真正像样的隔音室，而那些隔音室都是给那些真正的音乐天才使用的，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格用！＂
＂你、你不会使用[造物术]，自己做一个出来吗？＂
＂很遗憾，我用[造物术]的天赋比其他人低得多。能在这种小巷里做出这种简陋的小屋，就已经是极限了。＂
是的，这个黄金乡子宇宙的科学水平，特别是数理化水平低得让人发指。
他们虽然能够凭空＂造物＂，却没有办法靠想象力很好地造出像样的隔音室来，隔音材料都难造。
并不是只用海绵之类的材料把墙铺满就算是隔音室的。优秀的隔音室必须做到阻隔空气震动以及建筑结构的震动，需要相当复杂的隔音结构和一些高新技术材料。让这个世界的人创造出多孔疏松结构的高密度海绵就已经相当困难了，更何况在高密度海绵上增加各种波浪状吸引弧面，或者把这类海绵嵌入到钢板里、再严丝密缝地嵌入墙体内部？
当然，这个世界的人也可以选择根本不使用隔音室来练习音乐。实际上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他们宁愿在公园、广场之类的地方弹奏他们的乐曲，让更多人有机会聆听到。
可惜弗里曼的音乐无法被其他人欣赏，这里的人光是听到他那首带着忧伤的曲子，就会皱起眉头。
所以……这个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小屋，果然是弗里曼自己造出来的。也许是用一些很简单的建筑材料搭建起来就算了，伊莱恩甚至没有在这里面看到洗手间之类的设施。
＂我、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伊莱恩于是说：＂我、我会想办法帮你搞到一个有隔音室的房子。但、但你得从这个地方搬出去。至少换个有浴室的地方，每天好好洗一洗澡。＂
猫人少年脸都红了：＂我还是偶尔有洗澡的！而且人不洗澡不吃饭又不会死！＂
＂所、所以……距离你上一次洗澡，到底有多久？＂伊莱恩还是坚持着问下去。
＂一个月……吧？不记得了。我很忙的。＂
（天啊！）
＂去、去洗个澡，现在就去！＂伊莱恩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爆发：＂如、如果你不去，我用拖的都要拖着你去！不管怎样，你、你这样实在太恶心了！＂
＂才不要！＂猫人少年吐出舌头做起鬼脸来：＂你果然是市.政.局派来的社工吧？你们这些人都一副嘴脸，一边说我太恶心，一边逼我干这个干那个！我不需要监护人来照顾，我自己一个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伊莱恩额角冒出无数青筋。
＂抱、抱歉，＂他先行道歉道：＂接下来我要做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请你咬紧牙关。＂
＂哈？＂
哗啦！一个巨大的水球从伊莱恩身旁冒出，他用[造物术]制造出来的水。
然后，这水球被念动力驱使，化成一个水旋涡，席卷向弗里曼，把他包裹起来。
＂喵哇啊啊啊啊！！救、救命！！＂猫人少年在旋涡里挣扎。
他刚才发出＂喵＂声了？他刚才真的发出＂喵＂叫声了对不？
几分钟后。
＂……我恨你。＂弗里曼变成了落汤猫，全身滴着水。
不过这很快就会完结，因为伊莱恩已经把制造出来的水球挪到屋外去扔掉（那水是暗灰色的，超脏……），并且制造了另一个带着暖流的旋风来帮助弗里曼弄干身子。
暖流的热量自然是靠震动空气来产生的，念动力配合黄金魔术可以很轻易地对微观世界造成影响，让空气粒子振动产生热力。
＂本、本来应该先让你脱掉衣服再来洗的，不过算了，今天先这样吧。＂伊莱恩板着脸说。
＂等等，明天还来？！＂
＂如、如果不肯好好洗澡的话。＂
＂魔鬼。＂猫人少年嘟着嘴，＂话说回来，这个到底是什么啊？我可以理解你用[造物术]创造出的水球，但是这个热旋风也是[造物术]创造的吗？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做出这种抽象的东西来。＂
＂这、这是念动……嗯，别在意，这是特殊的[赐福]。＂伊莱恩叹道。
这个世界的住民一般只能使用一种法术，也就是[造物术]（这甚至不算是真正的法术）。黄金乡的人并不知道魔术的存在。要是伊莱恩跟弗里曼解释这个东西的话，估计会成为一番长篇大论。
而且如此深究下去，吞世龙阿努绝对会意识到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他的梦。
要是阿努意识到这是个梦，突然从梦中惊醒的话，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直接毁灭吗？
＂没、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伊莱恩转身想走，＂如、如无意外，我明天还会来拜访你的。你、你可要给我好好吃饭、好好洗澡，好好休息哦。＂
猫人少年额角冒出青筋：＂我才不——＂
＂嗯，你说什么？＂伊莱恩身后冒出另一个巨大的水球。
＂额……没、没什么，哈哈哈……我会好好洗澡的，至少是洗澡……＂
＂吃、吃饭和休息呢？＂
＂想起要吃的时候就会吃，睡觉也——＂
＂明、明白了，我明天带午餐过来。＂伊莱恩赌气说，转身离去。
＂多管闲事。＂猫人少年嘟着嘴，不服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