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五十九)
十分钟之后，赫斯顿从一个类似密封躺椅的机器里爬出来，咳了几下，全身炸毛，头发也成了蓬松的爆.炸头。
＂咳咳咳……怎么样？＂豹子纳闷道，＂请告诉我这一次终于有效果了。我不想陪你们试验下去了。＂
＂嗯……没有什么效果。＂特斯拉教授看着仪表板上的度数嘀咕道：＂真是奇怪呢。你的脑子真的是空空如也，什么记忆都没有留存下来吗？……要么我再加大电压看看？＂
＂不要咧！＂云豹人少年吐着舌头做着鬼脸，一脸的抗拒：＂开什么玩笑，再这样下去已经不是做研究了，那是电刑吧？我才没有空陪你们玩呢！话说回来你这个破机器到底是否真的能运作，都没有人知道！你倒是给我看看例子，保证这个机器能够运作啊！＂
＂不可能。我才不要跑到那种刑……我是说，实验仪器里呢！＂
赫斯顿开始抓狂：＂你刚才想说[刑具]是吧？你刚才说漏嘴说了[刑具]对吧？！＂
伊莱恩在一旁偷笑。这群愚蠢的科学家怎么不学乖呢。
然后伊莱恩的偷笑被赫斯顿抓个正着：＂你！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对吧？果然是在捉弄我吧？！＂
＂没、没有，真的没有，我是真的想帮助你恢复记忆。＂伊莱恩额角冒汗。
＂哼，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狮子坏得很！＂赫斯顿嘟着嘴抱怨道。
伊莱恩既不老也不糟，不过是个两百多岁的孩子。
＂再、再尝试一次好不好，就一次。你、你到底要不要恢复你的记忆啊？＂伊莱恩劝道。
＂……我必须先确认这机器能运作。＂云豹人少年看了看伊莱恩，又看了看那个＂记忆重现机＂，突然有了主意：＂这样吧，你来用用这个机器。如果它真的能运作，它理应能把你的一部分记忆呈现出来，让我们看到。我要看到它，确定这机器能用，才会去用那个破机器。＂
＂为、为什么必须是我——＂伊莱恩转眼看着那群科学家。可是那群不务正业的科学家们一个个把头转开，造作地吹着口哨，回避伊莱恩的目光。
＂你、你们是开发了这个机器的科学家哦？！＂白狮人少年追问道。
＂笨蛋，哪有科学家用自己的身体来做实验的，那一点都不科学！＂安培教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伊莱恩狠狠地白了这群科学家一眼。
＂你到底要不要试用它？＂赫斯顿也狠狠地白了伊莱恩一眼：＂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电！＂
（这才是重点吧，你个混蛋豹子！）
可是，伊莱恩不用这个机器，是因为他有难言之隐。他不想让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去被人看见。
＂我、我可以用它，但我绝对不要让这里的人看到我的记忆。＂伊莱恩闷哼道，＂如、如果只有赫斯顿一个看到的话，可以。但、但其他人必须离开这个房间。＂
＂这个可以有。＂云豹人少年转而对那群科学家说：＂可以教我怎么使用这个机器吗？＂
＂当然。它的操作很简单，就连小孩子都可以瞬间上手。＂特斯拉教授答道，然后简单地指点了几下，让赫斯顿知道该操作哪些按钮，该走怎样的流程。
虽然黄金乡的科学水平还相当有限，但实际上这个能帮助人恢复记忆的机器有着相当高的自动化系统，确实只需要几个简单的按键就能扫描、读取记忆，然后把那些记忆显现在一旁的黑白屏幕上。
……可是，为什么是黑白屏幕啊？
在开发这种先进的机器之前，你们可不可以至少先把彩屏给开发出来啊？伊莱恩心里继续吐槽。
＂好的，我弄懂了。＂赫斯顿坏笑着看伊莱恩：＂轮到你使用刑……额，记忆重现机了！＂
＂你、你刚才想说[刑具]是吧？你、你刚才绝对说漏嘴说了[刑具]对吧？！＂伊莱恩也开始抓狂。
＂放心，不会很疼的。就算疼也会一瞬间完事，嘻嘻嘻——＂
伊莱恩没说什么，躺进了那个机器里。
十分钟之后。
＂呜呜呜呜呜！我真没想到……呜呜呜呜！没想到你的过去会这么凄惨啊呜呜呜呜呜！＂赫斯顿这个笨蛋看完了伊莱恩的记忆之后简直泣不成声。他看到了伊莱恩一部分极其黑暗的记忆，虽然那些只是转瞬即逝的画面。
＂都、都是骗你的。＂伊莱恩故意吐了吐舌头：＂我、我以前是个演员，这些都是演戏。＂
＂真、真的吗呜呜呜……＂
＂真、真的。＂伊莱恩只能继续哄豹子：＂你、你觉得这个黄金乡里会发生那么凄惨的事情吗？＂
＂呜呜呜呜…确实也不像是会呜呜呜呜……可是黄金乡也不可能有人演这么奇怪的戏啊？＂
赫斯顿流着眼泪和鼻涕在那里边哭边说话的样子，让伊莱恩心生揍豹子一顿的想法。
＂那、那是一种邪道电影（Cult Movie），题材很偏激，也很小众，现在都没有人会去拍那种东西了。＂伊莱恩开始乱诌，希望能骗过赫斯顿。
＂但你不是个小孩吗？在片子里更加小了……他们会准许童星演这种禁.片吗？这不犯法？＂赫斯顿连续三问。
伊莱恩愣了好几秒。
然后他懒得去解释了，直接一拳揍下去，砸在豹子的头顶上。
＂嗷！！你干什么？！＂云豹人少年捂着头上的肿包抗议道。
＂这是艺术啊艺术，你懂个锤子！！＂伊莱恩凶巴巴地吼道，直接用气势把赫斯顿的疑问压了下去。
于是赫斯顿嘟起嘴，没有说什么。
＂我、我试用完这个机器了，轮到你了！＂伊莱恩继续气势汹汹地说，＂别、别告诉我你看完我的记忆之后就想开溜！负、负起责任来啊！＂
＂那甚至都不是你的记忆，只是演戏！＂豹子又抗议道。
＂演、演戏的记忆也是记忆的一部分啊！＂伊莱恩也怒道：＂反、反正你看过我的记忆了，别耍赖！给！我！躺！进！那！个！机！器！里！！＂
＂可恶——！＂豹子只得老老实实地躺在那个仪器上：＂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再之后打死我也不要用这个烫头机！搞多了绝对会让我变秃的！＂
＂笨、笨蛋。＂伊莱恩苦笑，按下了按钮。
几分钟后，两人从实验室里走出来。其时特斯拉教授等人正在和贝利讨论游戏机的事情，谈得正欢。
＂怎么样？有效果吗？＂教授凑过来问。
伊莱恩摇了摇头：＂我、我就是不懂，为什么会没效果。那、那个机器明明对我是有效果的，可是赫斯顿——＂
＂不要说了。＂云纹的小豹子还在整理着他的头发，试图让爆.炸头重新变回正常的发型。
＂嘿，借一部说话。＂居里拉着伊莱恩的衣角。
白狮人少年叹了口气，＂你、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许偷听！＂
＂好，你去吧，我们会盯着小鬼们的。＂教授挥了挥手。
赫斯顿用略带哀怨的眼神看着伊莱恩，但是也没有跟上来。
伊莱恩被居里拉到一旁的储物室里，居里反手关上门，才压低声音对伊莱恩说：＂赫斯顿先生的记忆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难、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吗？＂伊莱恩绝望地问。
他只是想要一点证据，证明赫斯顿就是奎格的转世。这本来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就是做不到呢？
＂我就跳过步骤，先从结论说起吧。＂樱龙少女叹道：＂你知道吗，在你们的现实世界里，只有小孩有光魂，大部分大人都是没有光魂的。＂
＂这、这个我知道。＂伊莱恩哼道：＂好、好像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孩体内的光魂就会逐渐消失，最终逸散在体内？＂
＂就是这样子。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子。＂居里耸肩道，＂人体内的光魂起到一定的辅助思维演算作用。
当人还是小孩的时候，他们的脑部发育尚未成熟，这时候的孩子们对光魂的需求比较大，他们很多思维活动、记忆行为都和光魂息息相关。
这和特斯拉教授所研究的内容几乎完全一致：光子既可以成为强力的中央处理器（CPU），又能称为强大的存储器（硬盘）。
这个时候小孩们的光魂几乎是一个独立的思考个体，即使肉.体毁灭，这个小小的光魂也还是可以继续存留一小段时间。＂
这个伊莱恩听说过。他甚至听说过更黑暗的东西，以前有些缺德的家伙到处绑架流浪儿童，把孩子们杀死，取走其中的光魂，用来做魔像们的核心。那些混蛋之所以会抓小孩来做魔像核心，就是因为大人体内几乎没有光魂。
＂但是随着孩子不断长大，他们体内的光魂就会消失。脑部发育越来越完善，人脑自己能进行完整的思维运算，这个时候光魂反而在碍事，因为一个身体里并不需要两个思想。＂樱龙少女继续说，＂人体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本身。
人体内的光魂会自行消逝，光魂的思维直接和人脑融合，残余的光子会变成人体绝对领域的一部分，用来强化人体的免疫力、环境适应能力等方方面面。
这个时候的大人们被称为[注亡者（Mortal）]，他们死去了就是死去了，不会有任何东西残留下来。
他们体内不再有所谓的灵魂，他们的意识完全就由脑内各种化学物质的变化来产生。脑子一旦停止活动，人就是真的死了。
＂
伊莱恩眉头深皱。这也许是个事实，但他不喜欢这种一点都不浪漫的事实。
＂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的大人是[转生者（Transient）]，他们即使成为了大人，还保留着自己的光魂。＂居里继续说，＂但要协调大脑和光魂的思维演算是非常困难的，很多转生者都出现过二重人格之类的症状。实际上他们很有可能是，大脑具备一个意识，而光魂具备另一个意识，这两个意识之间上演着无尽的争斗，在争夺身体的霸权。
总而言之，转生者并不是一种自然的状态，是非常不稳定和危险的。＂
伊莱恩的眉头皱得更深。
＂所以，你那位朋友奎格，他是个大人还是个小孩？＂樱龙少女低声问。
＂严、严格地说，奎格四千多岁了……＂白狮人少年闷哼道。
＂所以他是大人。他是转生者吗？＂居里又追问。
＂不、不太像是……＂
＂那么他死去的时候就是真的死去了，什么都不再留下。＂居里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让伊莱恩无比绝望的话：＂我很抱歉，但这也许就是事实。＂
伊莱恩眨了眨眼。但是他很清楚地记得，奎格死去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光球飞进了他伊莱恩的体内。
……其实雷欧死的时候也有类似的现象。
但伊莱恩并不清楚，那是否真的就是人的灵魂。也许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光球，它并不意味着什么。
＂奎、奎格死的时候，有个小光球飞入了我的体内。＂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把这件事说了出来：＂那、那有可能是他的灵魂吗？＂
＂那就是我想对你说的另一件事。＂樱龙少女摇头道，＂成年人也许体内不再有光魂，但他们死的时候是有可能析出[次级光魂]的。＂
＂次、次级……？＂
＂简而言之，那只是灵魂的残余物，一团小小的光子罢了。它也许并不具备自我思考的能力，也许也不携带记忆，也有可能反过来，有微弱的思考能力，携带着微弱的记忆。但我可以肯定，那不是完整的光魂。
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无法回收那样，曾一度消散的光魂，不可能以这种形式重聚成一体，再次变得完整的。＂
这话让伊莱恩陷入更深的绝望。
＂所以，你还认为那个次级光魂是奎格先生的灵魂吗？＂居里摇头道，＂灵魂的残滓不具备自我意识，也不一定携带记忆，也许只是一种很微弱的思念，一种想法而已。不管怎样，它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奎格先生了。＂
居里只说到一半，伊莱恩就已经捂住嘴脸，在低声啜泣。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女孩子面前这样做，但他也确实忍不住哭泣。
＂请你节哀顺变，伊莱恩先生。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会再回来了。哪怕他们以另一种形式回来，他们也不是原本的他们了。一直纠结过去，并不能为你带来什么。它只会让你更悲伤而已。＂
这些道理伊莱恩都懂。但是当那个赫斯顿以和奎格几乎一样的外貌出现在伊莱恩眼前，伊莱恩仍然在意得难以自拔。
＂所、所以赫斯顿他——＂
＂不是你的奎格。哪怕他是一个从外界进入黄金乡的光魂，很明显他已经没有保留着原本那个世界的记忆。
而且正常来说，光魂残滓也不可能把自我意识保留到这么完整的地步。如果他真的是某个死去的人的光魂残滓，他现在应该是失去意识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或者像个傻.瓜一样只能说着含糊的言语，生活只能由别人照顾。
你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想证明赫斯顿先生是你认识的奎格先生，却反过来证明他更不可能是你的奎格。
我不会说他100%不是你认识的奎格先生，但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他99.9999% 不是你认识的奎格先生。＂
＂剩、剩下那 0.0001%的可能性是什么？＂
＂那就是量子物理学的范畴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物事都不是100%必然的，再怎么没可能的事情，总会有超低的概率发生。我们把它称之为[奇迹]。＂
所以科学之中也是存在着奇迹的。
居里摇头道：＂但奇迹是那么的稀有，它不可能简单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简而言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把一切都归咎[奇迹]、[机缘巧合]、[恰好]，那是三流小说才会有的桥段，现实里可没有这么多好事。
你真要去赌那个0.0001%的概率吗？
……能赌赢吗？＂
于是，伊莱恩彻底绝望了。
＂你、你真的很严厉，居里小姐。＂他低声控诉道。
＂你会发现科学家都这样。他们只讲道理、逻辑和实验结果。背离了这一切的理论，不管再怎么浪漫，都会被科学无情地推翻。＂樱龙少女也低声答道，顺手变出手帕：＂现在，擦一下你的脸，装作没事儿一样回去跟大家合流吧。＂
＂当、当然。＂魂不守舍的伊莱恩拿起手帕就擦，然后……他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那手帕上的粉红色怎么掉得他一手都是？
等等，难道那手帕掉色，他现在一脸都是粉红色颜料？！
＂你、你在干什么？＂伊莱恩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居里。
＂这就是恶作剧！＂樱龙少女摆出一个似乎很帅的姿势喊道。
伊莱恩使出闪电般的攻击，狠狠地敲了居里的额头一下。
＂好疼……！你居然对女士动手啊？说好的绅士风度呢？！＂居里捂着头抱怨。
＂可、可你是女博士，不是女士。＂伊莱恩揉着粉红色的拳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