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8章 追忆之于来日（二十八）
洛里安没有带伊莱恩回三楼的病房，而是在一楼的看诊室把伊莱恩安顿下来。
他取来许多火龙石把房间的温度提高，脱掉披在伊莱恩身上的棒球服，开始检查伊莱恩的伤势。和他所说的一致，那件棒球服完全没有沾染上伊莱恩身上的血迹，似乎就完全不会被玷污。
＂哇哦，这个刀伤……＂洛里安看着伊莱恩肩膀上被巨剑砍的皮肉开绽的伤口，露出难过的表情，＂幸好有世界树骨架帮你止住血，才没有导致大出血呢。＂
伊莱恩之前一直没有注意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他这时候才转头望过去，看到伤口上被大量树藤或者树枝一样的东西缠绕着。它们起到压紧伤口的效果，阻止了伤口涌出过量的血。拜这个所赐，伊莱恩才没有失血过多晕倒。
＂好吧，你们做的很不错，现在先退回去。＂洛里安用手中的树枝挥舞了两下，似乎在和那些树藤沟通。它们逐渐消失了，退缩回去再次成为伊莱恩的骨架。
＂愈合吧。＂洛里安又用树枝在伤口附近释放出翠绿色的光芒，治疗那个伤口。
＂欸？你、你不是[无魔者]吗？怎么突然会使用治疗法术了？＂
＂所谓的治疗法术不就是释放一些光子来活化伤口附近的细胞，让细胞加速再生吗？＂洛里安答道，＂我是[无魔者]没法用法术，但大树海可以借出光子啊。我要做的仅仅是把光子从大树海那边抽取过来，释放到你的伤口上而已，这个操作没什么难度啊。＂
这么说来，只要是德鲁伊都可以从大树海那边抽取近乎无尽多的光子，用作施法吗？而且只是把光子像撒盐一样撒在伤口上，就能促进伤口愈合。也就是说随便一个能使用[森灵魔术]的人（不仅是德鲁伊），都能用治疗术给人疗伤？
等等。也就是说，以前就一直拿着[慈悲剑米斯特丁]的伊莱恩，其实一直就可以用米斯特丁来为人疗伤？？
啊这——
＂好，至少让血管和神经连接上了。＂德鲁伊帮伊莱恩治疗了五分钟左右，才松了一口气，＂你的自愈能力也就比正常人好一丁点儿，毕竟你的[绝对领域]现在还没有完全修复。你以后可不要这么乱来啊。＂
＂啊哈哈哈……＂伊莱恩苦笑。要是让洛里安看见实际的打斗情形，知道伊莱恩是故意用肩膀去接对方的巨剑斩击的，鹿人青年绝对要被气晕。
＂所以他们四个全被杀死了，一个都没有留下？＂洛里安又叹道，去给伊莱恩泡了杯热茶。
＂对、对不起。他们全都杀意腾腾地攻向我，我、我没有余力在战斗中保证他们不死。＂白狮人少年耷拉着耳朵，＂我、我希望这不会给你的诊所添麻烦……怎么处理尸体呢？＂
＂处理尸体倒是不难，不用担心。＂鹿人德鲁伊摇了摇头，＂而且那群偷猎者是再一次袭击这里的，这次还是专门为了袭击我而来。即使只是自卫，杀他们的理由也足够充分了。——欸，你躺好，别乱动，我喂你喝茶就好。让你体内的世界树骨架休息一下，别再支遣它了。＂
＂好、好吧……＂伊莱恩咬住递到他嘴边的吸管，喝了一口茶。他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冻僵的身体尽快暖下来，以免得感冒。
＂所、所以，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杀他们？＂伊莱恩又低声问道，＂我、我始终无法理解，他们都快把刀刃架到你脖子上了，你居然还那么仁慈……＂
这做法已经是一种病态了好吗。
＂不，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没法对我造成什么正经的伤害，他们威胁不了我的生命。我只有在自己的生命明确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对敌人下杀手。＂鹿人德鲁伊却说，＂但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我没想到他们能用出那么厉害的结界，把我困住。我也没想到被结界困住了就没法用森灵魔术，这种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
因为我的轻敌而导致诊所里的小动物差一点被抓，你也差一点遇到危险，真的很抱歉。这一切全是我的责任。＂
伊莱恩沉默了好几秒。
＂那、那个可以封魔的结界并不简单。那、那种程度的结界生成器，并不是几个无名小卒能搞到手的技术。＂白狮人少年哼道，＂他、他们背后肯定有一个很大的组织在撑腰。也、也许是国家，也许是现在的诺威公国。再、再这样下去，你还能走多远？这、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下次还会被困在同样的结界里吧。＂
＂嗯……＂洛里安露出深刻的表情，＂你的说法没毛病。虽然你是对的，但我依然没法对那些偷猎者们下杀手。一想到我杀死的人可能有家人和朋友，也许有老婆和孩子等着这些人回家，我就无法下手。
生命的重量可是很沉重的。你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夺走的肯定不仅是这个人的生命，也同时夺走了与这个人有联系的家人和朋友们的笑容。那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做出来的事情——我是说，除非我自己的生命真的受到了威胁。
那群偷猎者想杀你，而且你的生命也确实受到了威胁，你反杀他们，我没有异议。但同样的事情很难在我身上发生——他们单纯就是没法威胁我的生命。在这个基础上，我实在很难对他们下杀手。＂
＂即、即使他们有可能用同样的手法困住你，然后去抓捕珍稀动物们，你也不愿意杀他们？＂伊莱恩追问，＂你、你珍视这群坏蛋的生命，更胜于珍视那些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吗？＂
＂我会想到解决方法的。＂洛里安叹道，＂但解决方法绝不是上来就把这群偷猎者杀死，这么简单暴力的做法。我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既不用杀人，也能保护到动物们。＂
很难啊，洛里安。伊莱恩没有说出口，但他心里如此默念。
人和自然并非总能和谐共生。应该说是相反。人类为了一己私欲而破坏自然环境，把大量动物滥杀滥捕的情况反而更多。不是因为这样，也不会出现这么多濒临灭绝的动物了。想同时保住人命，又想阻止珍稀动物们被偷猎，那简直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伊莱恩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
＂发、发生过什么事吗，洛里安？＂他于是问，＂曾经发生过什么，让、让你如此抗拒杀人吗？＂
鹿人青年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我不知道……现在是否…适合谈这个……＂
＂如、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逼你。＂伊莱恩忙道，＂这、这应该是个十分私人的问题。也许是你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去。我、我还没有足够地了解你，我不该问太多的。抱歉。＂
洛里安沉默了好几秒。
＂不。这事已经彻底牵扯上你。因为我的问题让你也遇到了危险，责任全在我身上。＂鹿人德鲁伊深深叹息道，＂我果然还是需要把实情告诉你。但是稍等一下。我先去处理下三楼偷猎者们的遗体。我再给你做点吃的，也许再来一点药物防止伤口感染。等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好、好吧。＂伊莱恩没有异议，＂我、我想洗个澡……＂
＂你身上有伤口，这两天都不宜洗澡。我回头帮你擦一下身子吧。＂洛里安穿上自己的棒球服外套，去处理在三楼偷猎者们的遗体了。
＂啾！＂波克比也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伊莱恩枕边。
＂波克比！＂伊莱恩高兴道，＂你醒来了？没有受伤吧？希望你没有被过分惊吓到。＂
＂啾~＂小鸟在伊莱恩的脸颊旁使劲蹭，仿佛在向伊莱恩撒娇，＂我被吓到了，求安慰。＂
＂哈哈哈，好痒哦，别这样别这样。总之你没事就太好了。＂白狮人少年不禁苦笑，这只肥啾也太黏人了。
就在此时，伊莱恩能隐约听见三楼有马蹄声，甚至还有类似马的鸣叫声。
不用多久，洛里安就回来找伊莱恩了：＂遗体都清理好了。我带你回病房吧，那里更暖和一点。＂
＂你、你该不会是命令麒麟来帮你清理偷猎者的遗体了？＂伊莱恩好奇地问。也只有麒麟能打开传送门过来诊所这边，并把东西瞬间转移走。
＂嗯，是的。＂鹿人德鲁伊咧嘴笑道，＂既然他们都死了，那就没有办法了。我把他们的遗体扔进了大树海最深处的坑洞里，让他们成为植物的肥料。愿生命得到循环吧。＂
伊莱恩没有异议。把这群偷猎者的遗体交出去给警方，肯定会带来后续的麻烦。说不定那些人会以洛里安过度防卫为借口，把鹿人德鲁伊带走，去＂协助调查＂。被拖住的洛里安就没法继续保护大树海的入口了。如今，那群偷猎者充其量只会变成＂偷偷进入大树海然后下落不明的人群＂而已。一群连遗体都找不到的犯罪者，没有人会愿意去立案调查的。这也许不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但目前已经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处理方法了。
鹿儿抱起白狮人少年往三楼走，而小天堂鸟也落在洛里安的肩膀上吱喳叫着。
＂嘿，波克比，看到你这么精神真的太好了。＂洛里安笑道，＂你看来没事。诊所附近其他小动物也没有被伤着吧？＂
＂啾！＂小鸟清爽地鸣叫道，答案是肯定的。
＂那就好，太好了。＂德鲁伊到达三楼的时候，伊莱恩还能看到周围的地板上有些隐约的焦灼痕迹。虽然处理了偷猎者们的遗体，但偷猎者们被强电流电死时留在原地的焦灼痕迹，没办法被彻底抹去。洛里安可能需要重铺一下地毯和更换墙纸了，真是抱歉。
＂那么——＂洛里安把伊莱恩放回病床上安置好，又取来一些饮料放在伊莱恩嘴边，然后若有所思：＂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伊莱恩在认真听着。
＂对了。从这件衣服说起吧。＂洛里安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棒球服，＂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在我十六岁成年的那一天。我后来拜托盖亚大人给予这件衣服特殊的赐福，让它不会损坏和脏污，因为它就是这样重要的生日礼物。它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
＂你、你父亲该不会是……？＂
＂死了。＂鹿人德鲁伊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但他的声音之中带着轻微的震颤，＂他被一个孩子偷袭，死了。因为他曾错手杀了那个孩子的，偷猎者的父亲。人杀了别人之后，就要做好被别人的亲友反杀的觉悟。天理因果，一直都是如此循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