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府。
阿六躺在床上,嘴唇覆着一层白沫,而他面无血色,呼吸急促,可见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他神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勉力的迹象。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轻轻打开。
他本以为是送药的大夫,也就没有理会,继续躺着恢复力量。
“好些了吗?”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阿六猛然一惊,连忙从床上坐起。
撕扯伤口的剧烈疼痛,使得他面色难看。
他捂着伤口,诧异不已:“姑娘,您怎么在这……”
白明微走到他床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躺下,别这么大动作,小心伤口崩开了,到时候有你受的。”
阿六诚惶诚恐:“姑娘,属下不敢。”
白明微的语气不容置疑:“让你躺下你便躺下,怎么那么多废话?”
阿六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小心翼翼地躺下。
但他又不敢在白明微面前躺平,于是便拉了旁边的被子,费力地垫到后颈处,维持一个躺得没那么平的姿势。
但他的身子是僵硬的,可见很是拘谨。
白明微见他如此促狭,也没有说什么,复又问道:“好些了吗?”
阿六忙不迭点头:“回姑娘,属下好些了,越王给属下用的药,都是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宫廷秘药,也就是当初成碧用的那种,属下没有大碍,再给属下几日,便能恢复。”
白明微再问:“这屋里冷成这样,怎么也不点些炭火?”
阿六连忙解释:“属下自幼在冰天雪地里训练,已经习惯了,不觉得冷。而且屋内太过温暖,包裹着的伤口容易发炎,所以属下让他们把炭火撤了,如此也能恢复快些。”
白明微闻言,轻轻点点头:“让你受苦了,实在抱歉。”
阿六像是受到了惊吓,连忙摆手:“姑娘的吩咐便是主子的吩咐,姑娘的命令便是主子的命令,属下听命行事,是属下的职责所在,请姑娘别这么说,实在折煞属下了。”
白明微又看了他一会儿,接着道:“这一次,我也要多谢你,若不是你的帮助,越王殿下就不会得到确切的消息,最后拯救沈大人于危难之际,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
这一次阿六没有惶恐之色,反而露出欣慰的笑意:“能为姑娘排忧解难,属下高兴。”
白明微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就吩咐越王府的人,只有你的伤势好了,我才能放下心。”
阿六连忙应下:“是,姑娘。”
如此,白明微也就没有多说,起身离开。
阿六却不放心地叫住了她:“姑娘……”
白明微顿住脚步,回眸:“你说。”
阿六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姑娘,如果非必要,请不要去招惹长公主,她府上至少有两名身手可与影卫媲美的高手。”
白明微问:“不是影卫?”
阿六摇头:“不是影卫,影卫是特别的,他们还算不上影卫,但却是以一敌百的一流高手。”
“那日属下与其中一人交手,不到十招便败了,而且那人还没有用尽全力。”
“更让属下较为留意的是,越王的两名心腹护卫,身手与和属下对战的那人很像,但绝对比不上那人厉害。”
白明微颔首:“越王殿下的心腹护卫,乃是太后送给他的人。长公主身边的护卫,怕也是太后送过去的,他们身手相似并不奇怪。”
“如过我猜得没错,这些人都师承太后身边的两大总管,梅公公与韩公公,那两人的身手,怕是不在我之下。”
阿六很快就明白了,但他还是再次叮嘱:“属下一时半会儿无法护在姑娘身边,请姑娘万事小心。”
白明微含笑:“嗯,我会的。”
说完,她便离去了。
她来此看望阿六,并非是收买人心,而是真诚来探望一位朋友。
阿六虽为卖命之人,身份更是永远都见不得光,而阿六在这个世上存在的见证,只有主子以及几名伙伴。
要是这些人死了,那么阿六这个人就相当于不存在这个世上,因为没人知道,也不被记住。
连同那些挣扎求生的过往,浴血奋战的故事,都随着认识之人埋于黄土。
就算死,也只会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从此不会在这世上留下只言片语,更不会有后人祭奠缅怀。
影卫是没有名誉的战士,也是没有名誉的英雄。
对于这类人,她一直都心怀怜悯,更何况她本就是惜才之人。
于情于理,她都理应来看望受伤的同伴。
待她走后,阿六望着桌上摆着的慰问品,最后把手覆在面上。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的指尖溢出来。
影卫再厉害也是人,像他这样算不得存在于世的影子,能被人关心,真的太好了……
……
书房。
刘尧坐在案前,眉头紧锁。
坐于一旁的白明微见状,开口询问:“殿下可是为了贵妃娘娘所做的事情烦恼?”
刘尧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白明微笑道:“今日臣出宫时,恰巧遇到平西将军府的嫡小姐陆昀华,不难猜出背后的原因。”
刘尧捏了捏眉心,随即道:“母妃想让本王娶陆昀华为皇子妃。去江北之前,她看上的还是清贵文官家的大家闺秀,如今四大将军之一的嫡女,她都敢想了。”
白明微并不觉得奇怪:“父母望子成龙是人之常情,您刚受封越王,这更加给了贵妃娘娘希望,她当然会改变策略。”
“从她的角度来说,韦家已经在文官之列占据重要位置,而臣又是您麾下派系,此时若是能有平西大将军支持,那简直如虎添翼,和太子打擂台不在话下。”
刘尧复又叹息:“她也太着急了,本王这越王之位还没有坐热呢,她就迫不及待前后奔走,也不担心父皇扣本王一个谋反大罪。”
白明微道:“贵妃娘娘困于深宫,连同她的思想和眼见也被限制,她未必能想那么远,她这么做是想着给殿下找帮手。”
刘尧无奈到极致:“偏偏她还一意孤行,说都说不听。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陆家小姐像是也不满意这桩婚事。”
白明微挑唇:“莫非殿下觉得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