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趴在牛车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城门,嘴角露出一丝笑。

甚至乐得笑出声来。

赶牛车的男人直皱眉:“好不容易拐到个货好的,这小子可惜脑子有问题。”

“要不找大夫治治?”

妇人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钱多的没处花,万一没治好,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治不治,治什么治。”

“你看他这样儿,算了吧,治好也是流口水。”

男人就着月色,转头朝善善看去。

一岁左右的孩子,被陌生人抱走不哭不闹,甚至抬起脸颊咧着嘴冲他傻笑。

“我看他倒还挺开心……”

“算了,便宜卖吧。男娃能传宗接代,又长得好看,定有人买的。”

“家里那批货也要赶紧出手,近来城里查的严,只怕是要收手了。”

男人面色凝重:“干完这票,咱就不干了。”

“上次来的那人出手阔绰,咱们狠狠讹他一把。”

“那人穿着黑衣,戴着黑帽捂得严严实实,出手倒是阔绰。那么多货,也不知销去哪里了……”男人嘀咕着,心里琢磨着,干完这票就收手,不如卖贵点。

瞧着对方也不是缺钱的样子。

“我看着他心里总是毛骨悚然的,你别激怒他。看着不像什么好人……”妇人犹豫不觉,心头总觉得不踏实。她甚至觉得,那男人看孩子的眼神,就像看死人,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女人家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咱俩又算什么好人?”

两人吵了几句,也不知走了多久。似乎牛车是租的,中途就还掉了。

又抱起善善在黑暗中穿梭,许久后,才瞧见村庄。

天色已经快亮,两人从后山回家,倒不曾惊动任何人。

进门,便将善善一把扔在地上。

“渴死老子咯……”男人从墙脚拿出水瓢,狠狠灌了两口。

“小子,算你老实,否则你这舌头可就保不住了。”男人用衣袖随意擦嘴,对着女人努努嘴。

“扔地窖里去。”

“这小子,只要不说话,估摸着能卖八十两。”不说话,就看不出傻。

善善不哭不闹,蹙着眉头道:“沃,值五百!”他指着自己。

男人一愣,随即与女人肆意大笑。

“他竟给自己涨价……”两人觉得颇有意思。

“罢了,这小子痴傻,别关地窖了。赶紧炒俩小菜,你想要饿死老子?!赶紧麻利的!!”男人瞪了妇人一眼,妇人当即转身进厨房,点起灶火。

善善倒也不跑,甚至扶着墙四处看,半点没有惧怕的模样。

没一会儿,妇人便端出两碗肉菜。

男人喝着小酒,吃着肉嘴里哼着曲子。

“你还别说,这小子挺够胆子。若是对方出价不高,咱就自己留着……”男人喝了两杯,就有些晕乎。摇摇晃晃满身酒气的往屋里走去……

一边打嗝,一边道:“给那些崽子,嗝……扔点吃的。别,别饿死……”

“卖卖大钱……”

没一会,屋中便鼾声如雷。

妇人骂骂咧咧的打水,又从柜子里拿出几个馊窝窝头,走进柴房。

善善不知何时趴在柴房门口,妇人也并未在意。

一岁左右脑子又痴傻的孩子,谁会防备呢?

妇人搬开柴堆,墙边竟是个暗门,女人将地窖打开,里面露出一根根手指粗的铁门。

竟有双重门。

打开的瞬间,便闻见空气中浓浓的屎尿臭。

妇人尖利着嗓子:“一群小畜生,老娘是给你们吃多喝多了,尿的拉的满地都是……真当你们来享福的?小畜生,真该死!”

说完,便用钥匙打开沉重的锁链,将一盆馊馒头倒进去。

里边霎时传来哄抢声。

妇人气不过,顺手抄起门边笤帚便进入地窖。

“让你们尿,让你们拉,想死啊!”

“哭?谁敢哭出声,老娘就撕烂她的嘴巴,再用针缝上!”霎时屋中便只剩压抑的呜咽。

此处位于山脚,四周只剩他们一户。

隔壁鼾声一停,似乎被哭声惊醒。

“臭娘们,大半夜你发什么疯!若伤了脸,卖不出去,老子要你命!”男人恶狠狠的压着声音骂了一句,女人才冷着脸从地窖走出来。

瞥见善善坐在地窖口,她恶劣的露出笑:“怕不怕?你若哭,我就把你关进去。”

善善能感觉到四面八方而来的恶意,以及恐惧和憎恶。

他很喜欢。

却又……有些烦躁。

女人困得打了个哈欠,又怕善善逃走,干脆一把将他推进地窖。

随即封上沉重的两重门,然后,善善便听不到外界踪迹。

鼻子里臭烘烘的,善善不太习惯。

他捂了捂鼻子,地窖内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线。待女人走后,地窖内才传来压抑的啜泣……

“爹娘,我好想回家……呜呜呜……”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好饿啊……”

“好痛啊,身上好痛……谁来救救我,呜呜呜呜……”此起彼伏的哭声夹杂着恐惧,源源不断的给善善提供力量。

似乎有个沉稳的男童道:“快别哭了,节省体力。刚刚谁受伤了?骨头有没有断?”

善善一双眸子,丝毫不受黑暗限制。

地窖内大概六七个孩子,全都比他大。

有个八九岁的男童,正摩挲着将受伤孩童拖到角落,以免踩伤。

“刚刚那丧尽天良的毒妇,好似又送了个弟弟进来……弟弟,你在哪里?你别怕啊……”男童小心翼翼的在地上四处摸索,害怕踩到善善。

“怎么没哭声?不会被他们割断舌头了吧?”角落有个小女孩抽泣着说。

“我被拐来时,有个弟弟反抗,就被他们割了舌头。后来救治不及时,那个孩子病死在半路。他们直接扔河里……”说着说着,小女孩打个哆嗦。

善善没吭声,恐惧?害怕?

他抬手摸摸自己心脏,心跳依旧缓慢有节奏的跳动着,甚至血液中都在叫嚣着什么。他在兴奋……

恐惧害怕?自己应当没有这种东西。

哦,错了。

半夜姐姐举着朝阳剑,摸他脖子时,也曾恐惧过的。

但现在,他逃走了!

只待明日转卖,他就能永远离开那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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