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已摆在眼前,且不说石料一事,光是贪污受贿就够李丞相喝一壶的了。
不过,石料之事不能抛开不说。
“陛下,李丞相此举简直犹如李氏门风!”
“按照本朝律例,贪污五百两就该革职,贪污三千两就该流放,李丞相身为文官之首,知法犯法,做出此等有辱文人之事,理应重罚!”
“人证物证聚在,李丞相害得一城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已经不止是金银的事了!”
几个御史开始弹劾,嘴都要秃噜皮了。
晋元帝抬手,几名御史通通闭嘴,晋元帝在众臣各异的目光中,公正道:“即日起,革去丞相之职,查封李氏家宅资产,所有贿赂贪墨之财,双倍充公,国库之损失,李家需全部补上。”
“陛下!”李丞相喊一声。
“喊朕有什么用,”晋元帝继续道:“你若能补上,朕念在你李氏先祖的功劳的份上,只流放你一族,若补不上,那么李氏九族,都要跟着你受过。”
语罢,又想起什么,还补一句,“还有你不久前剔出族谱的儿子,别以为朕不知道。”
李丞相被拿捏软肋,加上祖宗攒下的基业就要毁于自己手上,苍白的脸上惊愕又悲怆,唰地跪下来,“陛下,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么多年——”
谢欢听不下去,嗓音一沉,“苦劳?民间哪个百姓过得不比你苦?你还敢说苦劳?”
李丞相的言语被打断,昔日与李丞相走得近的大人们,没有敢开口,没人敢触陛下与太子的霉头,哪怕身为宣王党派的人物,也不是傻的,知道丞相是翻不了身的,这个时候该独善其身。
唯有谢玄想求情,欲开口时裤腿却被李丞相扯住。
李丞相低着头,无人能看清他的口型,他压低声嘶哑道:“殿下勿管。”
他自己也知道,是翻不了身了。
为今之计,能保住什么,就保什么吧。
谢欢听晋元帝的话意,是李丞相还有活头,若只是流放,岂不对那些死去的百姓,很不公平?
遂,扭头看向一直没出声的裴如衍。
裴如衍收到来自岳父的示意,随即走出列队,连宁伯都没反应过来,想拉却没拉住儿子。
“陛下,臣有本要奏。”裴如衍清冷的嗓音响起,朝野的目光全部聚焦于他身。
晋元帝抬眸扫一眼一脸平静的大儿子,“裴卿不是在画壁吗?怎么又来上朝了。”
裴如衍执起笏板,“因为臣有本要奏。”
又说一遍。
晋元帝皱眉,“你奏。”
紧接着,就见裴如衍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如果没猜错的话,又是谁家的账本。
“启禀陛下,去年金陵叶氏满门被灭,至今未查出凶手,还是一桩悬案,然而,臣的夫人——也就是安阳公主,事先察觉叶氏漏缴赋税,为伸张正义,与平昭郡主巧取叶家账本,其中不仅记录了叶家所有的收入,还记录了每一笔上供给李丞相的财物,最后一笔,是纹银一百万两。”
“嘶。”又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万两啊,这还只是一笔?叶家好富!李丞相好富!
晋元帝毫无惊讶之色,因为早在去年,就已经收到了裴如衍寄回京的账本与递来的奏折,当时派刑部去查此案,也的确是没有查到什么。
即便怀疑李家,也没有实证。
李丞相恨恨地朝裴如衍瞪去,“怎么,叶家死绝了,所以你们就可以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了?又要说我贪污一百万两?你如何证明这账本是真的!”
裴如衍平静地望了疯狂的李丞相一眼,也没错过捏紧拳头的谢玄,随后淡然道:“李丞相,叶家上供的一百万两,十分巧合,正是宣王捐了一百万两之后。”
闻言,谢玄站得笔直僵硬,头也没抬。
李丞相仍是跪着,冷哼一声,“这又能说明什么?”
裴如衍朝着上首的方向,继续道:“陛下,太子殿下,臣怀疑,叶家满门乃李丞相灭的口,当时公主已经察觉叶氏贿赂李丞相,李丞相亦有所觉,故直接灭门毁灭痕迹,火烧叶氏是为烧毁账本,他却不知,账本早已不在叶家!”
“你血口喷人!”李丞相跪直了身体,激动不已,这次是真的冤枉啊!
他根本没有动叶家的人!
还欲辩驳,抬头却见身侧谢玄阴沉欲滴的脸。
身为舅父的李丞相,看出了来自外甥的心虚,当即明白,叶家灭门是谁的手笔。
可是谢玄从没有与他说过啊!
顿时心凉,又惊。
就在这时,沉默不久的谢欢再度开口:“其实要查是谁干的并不难,火灾现场——”
李丞相今日已经受到太多惊吓,闻言真以为谢欢又有办法,加上他不知道叶家灭门的具体经过,不确定谢玄有没有留下把柄,这会儿又无法与谢玄沟通,立马脱口而出——
“不用查了!”
“陛下!老臣一时鬼迷心窍,害了叶氏,请陛下降罪!”
谢玄惊愕地低头往来,“舅……舅舅?”
没有人比谢玄更清楚,舅舅是无辜的,可是此刻,他却无法为舅舅做什么。
李丞相如英勇赴义般,往前跪了两步,“臣,认罪!请陛下制裁!”
本来就要流放了,不在乎多认一条罪,死便死了,只要能保住宣王与李熙,李家就还有青山在!
李丞相之言,犹如平地起惊雷,惊骇了朝堂上所有人。
既是灭叶氏满门的凶手,又是引起水灾的真凶,李丞相这么轻易就认了罪,李家这次,真是要迎来灭顶之灾了呀!
失了李丞相这棵大树,宣王一派如鱼缺水,往后该怎么办啊!宣王党人心惶惶,暗自心焦。
谢欢瞥了眼李丞相,再朝晋元帝道:“父皇,李丞相已然认罪。”
晋元帝的视线在李丞相与谢玄两人身上转悠,面色阴沉欲滴,“那一百万两去了何处?”
李丞相缓缓抬起头,老泪纵横,“是臣财迷心窍,扶持叶家成为首富,向他们收受钱财,一百万两皆进了臣的口袋,臣一家挥霍无度,这一百万两已经花光……臣知罪无可恕,不敢请求宽恕,但这一切与族人无关,请制裁臣吧!”
前有谢玄捐献一百万两,后有叶家上供一百万两,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猜到其中关窍。
然而没有证据,或者说,没人会主动提出一百万两是否与谢玄有关系。
李丞相亲自摘下官帽,放在前方,低头叩首,“请陛下降罪!”
晋元帝盯着李丞相的头顶,嗓音再无温度,“李敬杀害无辜,视生命如草芥,即日压入大狱,李氏满门亦有罪,抄没李家所有田地财产,冲入国库,李氏嫡脉剥夺功名,与李敬同罪论处,十日后问斩!另旁支八族,流放北地,永不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