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站离得远了些,包括太子。
沈骊珠纤手扶在棺边,看着静躺在里面的男子。
霜寒露冷,停灵七日,陆亭遥的容颜也不见有丝毫损毁,依旧那样栩栩如生,除了脸色雪白些,看起来就像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
仿佛若干年后,等待着被谁人唤醒。
可是,沈骊珠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素白指尖落下,温柔抚过那冰冷得再无一丝温度的脸庞,“阿遥,死后底下会很黑,很冷吧?”
“可是对不起,我不能来陪你,甚至……”
“我们连死后合葬也许都不能了。”
“你曾说,娶我这件事,永远也不后悔,那也正是我想说的……”
此生得遇你,已是三生有幸。
我不悔。
沈骊珠收回手,抹掉眼底的泪,然后唤了声:“浅碧。”
不远处,李延玺看见那名叫浅碧的婢女上前,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了骊珠。
那是一把琴。
李延玺眉心微动,只能听得见一些模糊的字眼传来:“……这把子衿……陪着你……”
…
沈骊珠接过浅碧手中的琴,取下琴衣,露出一把尾部略有焦痕的七弦琴来。
正是当日陆亭遥花了两年时间取弦擢木,仿照她曾经所得的焦尾亲手制成,被骊珠取名为“子衿”的那把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沈骊珠低声道:“阿遥,我曾发誓再不碰琴,直到你送我这把子衿。但既然你已去,今后我又能抚琴给谁听?”
“琴者,情也。就让这把子衿陪着你,永远的长埋地下吧,好吗?”
无人回答。
“你不说话,那我便当你答应了。”
沈骊珠轻轻笑了,眼里泪光凄美浓烈。
然后,她将子衿轻轻放在陆亭遥身旁。
…
不远处,李延玺蹙了蹙眉,却在看见骊珠袖间露出的寒光时,眸中惊痛,心生了骇意,以为她要自尽相殉,“沈骊珠——”
纸伞跌落。
太子上前拽住了骊珠的手臂,掌间力道惊人,“你要做什么?寻死吗?!信不信你要敢死,孤立刻命人掘了他陆亭遥的墓!”
语气像是惊怒到极点的凌厉质问。
却见骊珠只是用剪刀铰下一缕青丝。
李延玺这才由死转生般的松了口气。
沈骊珠浅蹙眉心,低声道,“我没有想要寻死,殿下可以放开我了么?”
“你最好记得孤说的话。”李延玺墨眸狭长掠上凌厉之美,说完这句,才缓缓放开骊珠手臂。
这次,他不曾再走开,而是站在骊珠身后,看着她将那缕青丝也放入棺中。
琴,青丝。
皆为情。
都被她留给了陆亭遥。
太子问自己,见到这样的一幕,嫉妒么。
也许。
李延玺眸光划过那只墨色棺椁,划过那个人,然后漂亮的眸辗出美丽的流线——
陆亭遥,你是短暂拥有过她,但你已经死了。
她的余生,由孤接手。
哪怕活人永远都无法跟死人相争。
哪怕她的心上永远有你一处位置。
…
裁一缕青丝与琴相送后,骊珠又取出珍珠簪,在掌中细细地抚了下。
这是那日跟“子衿”一道送给她的东西。
原本是一对耳珰。
她只戴了一次,却不慎遗落了一只。
另外一只被太子拾得,扔进了千金台的千鲤池里。
最后,剩下的那只耳珰上的珠子,被阿遥取下,做成了簪。
这枚珍珠簪她一直都很喜欢,其实留下睹物思人似乎也未尝不好,只是……
最终,骊珠还是斩断了不舍与留恋,将之放入了棺中。
“阿姮。”
身后,太子轻唤,在骊珠回眸之时,张开了手掌。
一抹耳珰,落于掌上。
那珍珠饱满圆润,光莹灿烂,映上骊珠倏然抬起的眉眼。
“你……”
不是扔了吗?
…
一簪,一耳珰。
一琴,一青丝。
就这么陪着陆亭遥永埋地底。
棺盖被一点点钉上。
快要合棺封死时,沈骊珠忽然跑过去,阻止道:“让我再看他一眼,最后一眼……”
挣扎间,素白绣履掉了一只。
却被太子给制住,耳边划过沉怒的声音,“沈骊珠,他已经死了,多看一眼也不能改变什么,已经落钉封棺,就不能再起!”
最后,黄土掩埋,青碑一座。
风停,雪止。
一切都结束了。
骊珠也重新归于冷静,眼底却还是染着悲痛的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