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顶，上魔宗内魔气缭绕。
自魔道有了一半道基，地煞魔石被一分为八之后，修仙界的魔气便和灵气一样，充溢了整个修仙界。
楼双把玩着手里的四方鼎，目光沉静。
“联系夏起元吧，就说我们愿意和夏家一起共享此鼎。”
李一啸看着她，一字一句顿道：“夏家人最是卑鄙贪婪，他们还有一位化神后期的老祖，跟他们合作没有好下场，宗主，请您三思。”
“我们别无他法，散修联盟不会罢休，你忘了吗？当初魔修屠了荣家。”
楼双预料得到荣墨曦心中的仇恨有多深。
一个女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手刃。
她了解这种感受。
项然死了，现在上魔宗里修为最高的也只有元婴境，对抗荣墨曦无异于蜉蝣撼大树。
李一啸低头沉默了一下，道：“她只会杀我们，不会动您。”
上一辈人的事跟楼双没有关系。
他当初在边界跟荣墨曦对战过很长时间，多少了解她，荣墨曦是个正直之人，绝不会迁怒旁人。
再加上楼双又跟万佛宗的明慧交好，其他势力不敢轻易动手。
等他们死后，她依然可以安稳招生，直到上魔宗壮大起来。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楼双猛然站起身，猩红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对面，“你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死！”
“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你是魔道的希望，前宗主已经以身殉道，只要你平安长大，我们就胜利在望。”
李一啸语气冷硬，“你不必为了我们陷入险境。”
楼双突然哽咽了一下，垂下眼眸，“可你们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这群魔修是项然的遗物。
除了魔道之外，唯一的遗物。
李一啸不说话了。
他们这群魔修无一例外全都无妻无子，楼双又何尝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招再多的魔修，他们都不是你们！”
楼双眼眶湿润，她蓦然转身，微仰着头，“去联系夏家，尽快。”
李一啸握了握拳，终是拱手，低头应是。
*
月黑风高夜。
“咔哧——”
鞋子踩碎枯叶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小宗主，四方鼎在哪儿？”
夏起元从阴影里走出，脸上的笑容有些刺人。
“自然在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楼双转身回道：“只要在秘境开启之前，你们夏家护着上魔宗，到时候自然会带着你们夏家一起。”
“你是想让夏家帮你们对抗散修联盟？你们是不是忘了散修联盟的盟主可是个化神巅峰的强者。”
“夏家不是也有个化神巅峰的老祖吗？”
夏起元沉思了一下，问：“你想怎么办，让我们帮你杀了荣墨曦？”
“你们杀不了她，只需要撑到进入秘境即可。”
夏起元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看着有些危险，“好，希望到时候上魔宗不要耍小心思，不然即便是四大宗来了，我们也会血洗上魔宗。”
楼双同样回以微笑，“两宗共勉。”
*
三月后，上古秘境如期开启。
凡是四方鼎所落之处皆会出现一道空间裂缝。
夏起元带着夏家人按照楼双描述的位置来到这里的时候，上魔宗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倒是个防备心重的。”
不过就算他们先进去也无妨，注定不能活着出来。
“散修联盟好似也找到了四方鼎，把追踪龙盘给他们了没有？”夏起元朝旁边的弟子问。
“给了，其中一个魔修身上被下了追踪咒，荣墨曦可以直接找到他们。”
“希望荣墨曦会喜欢我送的这份大礼。”
猖狂的笑声从夏起元口中蓦然响起，而后越来越刺耳。
另一边，楼双正带着所有魔修前行在秘境的一处洞穴之中。
里面处处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可他们不得不冒险。
外面的势力对他们虎视眈眈，还有散修联盟这个强敌在，唯有她借助这次的上古秘境突破化神，他们上魔宗才能真正生存下去。
天材地宝是他们此行的最大目的。
上古秘境里古木高耸入云，灵兽横行，不少强大的气息隐藏在暗处。
即便是荣墨曦也不敢光明正大行走其中，只能派人上去探完路再前进。
“这是什么？”
姜泽兰拿起被丢在脚边的龙盘，看了一眼荣墨曦说，“看着像是一个寻宝盘，不过好像已经坏掉了？”
“夏家人给的，被我砸了。”
“你不打算要？”
“他们能给什么好东西？”
“他们不是和上魔宗合作了么？万一他是想讨好你呢。”
荣墨曦目不斜视道：“无论是寻宝，还是上魔宗，我都会靠自己堂堂正正地去完成，我会让荣家人知道他们的血没有白流，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姜泽兰将龙盘扔回去，“姜家和荣家有共同的敌人，你没有忘，我同样也没有忘。”
当初被苏千雪划破了脸，她天真以为这就是最大的苦难了。
家族的覆灭却让她知道一张毁掉的脸不过尔尔。
从沦为散修流离失所，到在魔灵混战中苦苦挣扎，始终只有她跟哥哥相依为命。
那些没有吃过苦她吃了个遍，所以她再也没有了姜家大小姐的锐气。
荣墨曦又何尝不是呢？
在一定意义上来说，他们跟她的经历相同，而如今，他们确实也聚在了一起。
荣墨曦扭头看着她，“这么多年了，我们的敌人还活得好好的。”
“他们会惨叫着丢掉小命，我发誓。”姜泽兰说。
荣墨曦露出笑。
“走吧，前面有一个洞穴，他们打探到里面有很多天材地宝。”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洞穴方向走。
越往里面前进越湿热，石壁上长满了硕大的怪异的花草，看着像是一颗颗巨大的眼珠子。
荣墨曦再往前走了两步，陡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些惨叫，伸手让所有人停了下来。
下一瞬，一股粘稠湿润的气息从里面一涌而出，似乎唤醒了什么。
“所有人往后撤！”
荣墨曦大喊出声，可为时已晚，四周的那些花草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圆溜溜的眼珠子在墙壁上扭动着。
“撕拉——”
“撕拉——”
一只只骷髅手从眼珠子中间撕开了裂缝，接着无数骷髅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些骷髅只有婴儿大小，爪子却是无比锋利。
众人大惊，一边往外撤退，一边斩杀着这些怪物。
没人询问这些是什么东西，毕竟就连修仙界出现的新奇灵兽都不少，上古秘境里只会更多，更恐怖。
荣墨曦转身朝外面开路，化神巅峰的一击足以灭杀一大批怪物。
正在这些骷髅正在攻击散修联盟的时候，荣墨曦看见从深处奔出来几个魔修，接着大批魔修跑了出来。
看清外面的灵修后，楼双的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灵力朝他们打了过来。
洞穴里空间狭小，他们避无可避，李一啸和楼双费了好些力气才堪堪挡住这道攻击。
可不等他们喘口气，荣墨曦、姜泽兰、姜青三人接连攻了过来。
他们下手并没有留情，皆是死招。
“无论什么恩怨，现在的情况都不容我们继续内斗，再拖下去这些怪物会杀了我们所有人！”楼双挡着姜泽兰，企图说服他们。
“我们有传送符箓，它们杀不死我们，死的只有你们罢了！”
楼双一抬头，发现散修联盟的人已经全部用符箓传走了，只剩下他们跟眼前的这三人。
姜泽兰反手再次攻过去，“此恩怨跟你无关，我们可以放你走。”
楼双咬牙抵抗，“我绝不会独自逃走！”
一群人还未交手几招，一个满身骷髅头的怪物从深处走了出来。
它的身体几乎将整个洞穴都占满了，每个骷髅头都大张着嘴嚎叫，它一出现，几乎所有的骷髅都朝它涌了过去，让它的身体越变越大。
这只怪物竟然堪堪有合体境的修为！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此时荣墨曦不得不制止住姜家兄妹，拉着他们飞速朝外面逃跑。
楼双也带着魔修们飞速逃离，他们一个劲儿地将身上的宝物往后面丢，顾不得心疼。
“撕拉——”
传送符箓被荣墨曦撕碎。
破碎的符箓闪着光芒，可这光芒很快黯淡了下去。
姜泽兰不可置信地撕裂自己的传送符箓。
同样无效。
“怎么会？”
“有人把洞穴封了。”荣墨曦脸色一沉，飞奔着朝洞穴入口狂奔。
他们走得不算太深，很快就到了入口。
结界光波将整个入口都封住了。
后面追来的楼双自然也看见了，再定睛一看，外面出现的人正是夏家人！
“夏起元，你干什么？！把结界打开！”楼双拍打着结界。
荣墨曦应声再看过去，果然见着出现的是他，而且暗处还守了不少夏家人。
夏起元慢慢悠悠地朝他们露出笑，“荣墨曦，我给你的龙盘你还用得顺手么，为了在他们身上下追踪咒，我可费了不少功夫，不过你怎么还没把他们解决掉？”
楼双冷脸看了一眼旁边的三人，转而又攻击起结界，“夏起元，等我出来，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
“可惜你出不来了，这个结界名为困杀，除非二十四个时辰之后自动解除，否则即便是合体境也休想打开。”
夏起元笑眯眯地拿出了一个龙盘，赫然就是被荣墨曦丢掉的那个，“荣盟主，用完就丢，这可不是尊重人的好习惯。”
他能在魔修身上下追踪咒，自然也能在龙盘上下别的东西。
“夏家是要与散修联盟为敌？”荣墨曦冷声问。
“为敌？你们死在秘境之中，与我夏家何干？而且只要你死了，散修联盟又会是谁的？”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外面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马复？”姜青阳眯了眯眼。
眼前的正是当初跟曲龙一起争夺盟主之位的领导人之一，只不过后面半路杀出了个荣墨曦，他们这才不得不收手。
“你一直都没有臣服。”
马复笑得猖狂，“做戏而已，也只有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才会信。”
他将目光投向从洞穴里走出来的怪物，神情越发癫狂。
“有这个合体境的怪物在，这次你们逃不掉了！”
荣墨曦察觉到身后的气息越来越近，再也顾不得跟他们废话，猛然转身，拔枪而上，楼双、姜泽兰等人同样加入进去。
刀光剑影之中，那合体境的怪物愈发暴躁了。
荣墨曦一枪将它从中间劈开，无数骷髅头瞬间散开，尖叫着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扑过来。
这群东西合在一起是一只大怪物，散开却又是一大群小怪物。
夏起元和马复站在外面欣赏了一会儿他们的狼狈，心情颇好地指挥夏家人就地扎营。
“等他们跟怪物打得两败俱伤，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这洞穴里的宝贝可不少呐！”
“这还要多亏夏家主足智多谋。”
“哪里，日后夏家跟散修联盟之间，就要劳烦马盟主多多用心。”
外面传来一道道过分刺耳的笑声，洞穴里鲜血淋漓，死意弥漫。
在荣墨曦被那只骷髅缠住之时，由十几只骷髅组合而成的大怪物猛然朝她扑了过来。
“咔嚓——”
挣扎着要去救她的姜泽兰骤然顿住了。
血淋淋的李一啸整个人扑在荣墨曦身前，骷髅头嘴里咀嚼着被硬生生撕咬下来的一条手臂。
“李一啸！”
楼双浑身魔气一震，将那群怪物震开，脸色惨白地跑过去。
荣墨曦得了空隙，反手将钳制住自己的怪物斩灭了大半。
战斗进行到这里，所有人都身负了重伤，荣墨曦轻轻叹了一声，反手扔出了一个阵法石将怪物困在其中。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考虑将自己保命的底牌拿出来，否则怕是很难活着出去。
可她还没有行动，旁边的一双血手死死抓住了她。
荣墨曦低头看去，李一啸就这样直愣愣地望着她。
“荣墨曦，我们做个交易。”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跟你们之间，没有交易可做。”荣墨曦冷眼看着他。
“我知道你能靠自己杀出去，可秘境之行还很长，你知道魔气天然克制灵物，而我们身上有很多魔气。”
楼双似乎预料到了他接下来的话，陡然流出眼泪来，哽咽哀求：“你不要说了，求你不要再说话了。”
李一啸固执地拉着荣墨曦，“我不求活命，只求你能护我们宗主一次。”
他沉静冷硬地宣告自己必死的结局，就如同过去他杀害其他人那样。
“我们虽只有元婴境，可集体自爆定能将它重伤，这不是交易，荣墨曦，这是我们欠你的，可我希望你能可怜可怜我们，护她一次，她很坚强，一次便足够了。”
荣墨曦看了一眼那群魔修，目露沉思。
正如李一啸所说，她是有保命底牌不错，可在上古秘境里不管多少有保命底牌都是不够的。
他们这才刚进入秘境就遇到了这样的怪物，往后只会更加危险，更何况出去和夏家还有一场死战。
“你如何能说服他们一起跟着你自爆？”
“他们会愿意的。”李一啸肯定道。
起初，他们只是想寻到一条活路，毕竟他们不是适合当灵修的人。
后来项然带着他们找到了一条独属于他们的道，他们便一起为之流血卖命。
项然为他们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就如同万千灵修追求大道那般一样万死不辞。
他们这群孤苦伶仃的人能一起走到如今，已经是万幸了。
李一啸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魔修们，他们浑身冒着黑气，血液为他们着装，像一群真正的死亡勇士。
“为了魔道，为了项然，为了我们。”
他一字一句顿，魔修们便不约而同跟着他如此喊。
“为了魔道，为了项然，为了我们。”
话音刚落，阵法陡然碎裂开来，那怪物朝他们一扑而上。
楼双只感觉自己被人大力一推，接着抓着李一啸的双手一空，李一啸已经和那群魔修同时朝那怪物飞奔了过去。
“不要，李一啸，我不准你去！”
楼双哭喊得撕心裂肺，荣墨曦将她牢牢抓在手里，以免她乱跑，又抬手在身边布下了结界。
“我才是宗主，我命令你们回来！你们回来……”
李一啸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见着荣墨曦将楼双护得很好，死而无憾又义无反顾地奔赴了死亡。
为了魔道……
为了项然……
为了我们……
为了我们共同养育长大的孩子……
魔道的孩子……
“砰——”
一声惊天的巨响响彻在楼双耳边，她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没有了，只有眼前那一团看不清的血雾。
见魔修们全部自爆开来，荣墨曦趁机提枪而上，化神巅峰的灵力散发着刺眼的光芒，重伤的怪物被一枪斩灭得无影无踪。
楼双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洞穴被毁得彻底，远处嬉闹的夏家人陡然回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
夏起元完全变了脸色。
荣墨曦持枪站在灰雾之中，身后是无数被斩灭得骷髅尸体。
她凛冽地望着外面的夏家人，如同看一群死人。
“马复，夏起元，你们不会活太久。”姜泽兰走到结界前，冷漠地说。
“走，所有人快跟我离开这里！”
夏起元知道，此时若他们不跑，待到结界自动消散，荣墨曦一定会杀了他们所有人。
不一会儿，夏家人都跑没了影儿，连同马复也没有了踪影。
荣墨曦转头看向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起初楼双还会挣扎，可后面她被抱得太紧，便完全动弹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明明答应过会永远保护我，都是骗子，都是骗子，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
楼双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泪水模糊了她的眼，也划花了她的脸。
她只是一直哭，可怎么也哭不够。
“你有魔道，还有上魔宗。”
荣墨曦紧紧地抱着她，也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她将所有的恩怨抛之脑后。
冷风吹过身侧，卷起她们的墨发，连同无数落叶与枯草。
荣墨曦轻声道：“楼双，大道无情，哭过这一次便不要再流泪了。”
“你必须代替所有魔修活着出去。”
魔道只活了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