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事情已经过去,兄长都不曾说甚,我何必揪着不放?”庄青如突然停了问到底心思,不愿意去试探梦中的真相,只道:“兄长既然视你为知己,还望你日后真心相待。”
都说难得糊涂,庄青如有时候在想,若是她没有看出卫惊鸿的算计,是不是不会那么纠结?
她下意识地想,陆槐将此事告知她,究竟是想让她看到什么?又希望她会怎么做?
卫惊鸿闷声道:“我已经没了亲人,身旁也只有你和恒之了。”
“你妹妹的事……”庄青如犹豫了下,“节哀。”
“已经过去了。”卫惊鸿抱紧了怀中的被褥,“早在那些人闯进我家的时候,她便和阿娘一道死于非命,只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因为承受不住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他才会在脑海里臆想出一个失踪多年的妹妹,可惜啊!那时候的他抱出来的不过是一具僵硬了的尸体,妹妹早已死在了那场刺杀中。
在差点儿死掉的那一晚,他编造的梦终于醒了。
卫惊鸿道:“我本不想骗他,可你兄长是个纯粹之人,若知晓我妹妹不在了,他定会为我难过,与其这样,不如叫他安心。”
庄青如听罢,在心里默默地为兄长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太单纯也不是甚好事,是个人都能骗一骗他,也不知道他日后会叫哪个小娘子骗了去?
这时候,楼下忽然传来叫嚷声,似乎有人在大声争辩着什么。
卫惊鸿见她神色有变,贴心道:“许是楼下出了事儿,我先将被褥放回厢房,你快去瞧瞧罢。”
庄青如此时听到了楼下的声音出自谁的嘴巴,算起来还与她有干系,也不推辞,转身下了楼。
卫惊鸿见她离开,漆黑的眼眸里绽放出了一抹亮光。
这些事一直是他心里的坎儿,如今叫庄青如揭穿,他不觉得难受,反而释怀了许多。
他终于可以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了。
杀害他耶娘的胡都尉已经死了,挥起屠刀的人是他,可下命令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啊。
陆槐等人救了他,他愿意用余生来回报他们的恩情,若是有一天能亲眼见到胡都尉背后的那个人绳之以法,此生便当真无憾了。
……
庄青如下楼的时候,发现客栈里面热闹的厉害,
“你说什么?你们也要去蜀州?”游璟指着某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是啊。”临欢一边咬着烀饼,一边拿眼瞪他,“不许用手指着我!”
游璟气极,“你不好好地归家,跟我去凑甚热闹?你可知晓我是去做甚?”
“知晓啊!”临欢嘴巴里塞的满是饼子,鼓囊道:“不就是一个小县丞吗?有甚好得意的?”
“你,我都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跟着我也没用。”
“是不是得我说了算,你要么跟我回洛阳磕头赔罪,要么我就跟去蜀州,烦死你。”
“你这小娘子怎么如此不讲理?”
“哼!我又没打算和你讲道理,是你平白来招惹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不可开交,寇召捧着饼子,默默地咬上一口。
真别说,有好戏佐着就是下饭。
“临欢是接受了我的邀请去蜀州做客的。”见两人快要打起来,庄青如不得不下来做个和事人。
“庄姐姐。”临欢一见到庄青如,连忙丢下饼子擦了擦手,跑过去抱着她的胳膊,冲游璟做起了鬼脸,“你听见了没,我是和庄姐姐一起的。”
“庄青如,你是故意的?”游璟不满道:“她一个小娘子,跟我们到处跑做甚?你快将她送回家去。”
庄青如看了寇召一眼,道:“她们已经给家里送了信,言明要跟我们去蜀州之事,你无需担心。”
寇召默默地点了点头,信已经送去了京城,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女帝的手中,女帝若有指示,自会派人送去蜀州。
游璟腾然站起身,脸色不愉地看向庄青如,“她……身份不明,你莫要惹事上身。”
庄青如对上他严肃的眼神,盘算着他猜出临欢身份的可能,颔首道:“我晓得。”
她对临欢好,是因为她突然想起梦中的临欢在“微服出巡”彭城县后,便回到了皇宫,约半年后,她突染恶疾,猝死在了宫中。
那时候,她已经被外祖接到了蜀州,公主薨逝,百姓哀悼,民间半年不得嫁娶,舅舅家的表兄也因此推迟了婚期。
庄青如在想起此事后,替临欢把过脉,脉象康健有力,不浮不沉,她无法相信这样的一个活泼的小娘子会因为突染恶疾而死。
与其让她重走旧路,不如和她一道去蜀州,也许能避免那猝死的命运。
游璟深深地看了一眼庄青如和临欢,转身上了楼。
临欢看着他阴郁的背影,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心虚道:“庄姐姐,你不会怀疑什么罢?”
她不是故意骗她的,真要说她是当朝公主,她们肯定不会再也把她当作寻常小娘子相处,搞不好还会将她送回皇宫。
这段时间在庄家的日子过的实在太潇洒自在了,她还没玩够,也不想回到那个无趣的宫里。
庄青如摸了摸临欢的头发,柔软细腻的触感和她们这些糙养的就是不一样,“没有,你能有甚身份?不过是来找未婚夫的小娘子罢了。”
临欢的眼里突然迸发出极大的喜悦,高兴道:“庄姐姐,你最好了!”
寇召再次捂脸,突然觉得公主出来走走也是好事,多见见世面,也省的以后叫旁的男子花言巧语哄了去。
因为这句话,临欢缠着她聊了好久好久,直到明月高悬才在寇召的劝说下放她回去歇息。
庄青如如释重负,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心想,这小公主缠起人来也是够累的,希望日后游璟能挺住。
在回到自己房门前的时候,庄青如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不等她想起,她的手已经敲响了陆槐的房门。
陆槐的厢房和她的只隔了个张承安,庄青如敲了好几下,房门才被人打开。
一开门,双方都愣住了。
陆槐似乎才将沐浴完,宽大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脸颊被热气染红,泛着点点水气,眼眸里还带着懵懂散漫的迷醉之意。
庄青如见到陆槐从来都是风光霁月的君子样子,即便是在床榻上病着,也不失风度和规矩,这样迷茫懒慢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瞧见。
就,怪叫人想欺负的。
“你…… ”陆槐还以为来的是陆管事,乍见是庄青如,顿时有些尴尬,“不知庄小娘子寻我何事?”
庄青如回过神,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惊异,灵机一动道:“也没甚大事,就是想问问你身子好些了吗?”
看到陆槐“娇弱”的样子,她突然想起来要给他把脉准备药浴的事儿。
“上次给你的方子差不多该吃完了,我来给你把个脉,换个方子。”想起大事,庄青如脸色正常了许多,她对着陆槐伸出了手,“把手伸过来。”
陆槐看了看周围紧闭的大门,不消说他也能猜出来此刻有不少人隔着墙板,竖着耳朵听着。
“在这里?”他问道。
“不成吗?”庄青如蹙眉,“去你房间?可你现在这副模样不大好罢?”
若是陆槐非要坚持,她也不是不能进去,就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其中一个还衣衫不整什么的……
庄青如果断拒绝,“不成,万一要是有了歹毒心思,吃亏的是你。”
陆槐:“……”
他似乎听见了隔壁厢房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无奈地伸出手,“以后,莫要对男子说这样的话。”
庄青如说完便后悔了,恨不得自打嘴巴,她窘迫万分地抓住陆槐的手腕,随意探了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异,“那个,脉象平和,是有些劳累了,明日若是感到不快,就让马车再慢些走。”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甩开。
好家伙,她就不该这个时候来找他的。
陆槐点点头,收回手后藏在了衣袖下,掩去了手腕上了凉意。
他的身子向来承受不住长途跋涉,刚到彭城县时便病了两个多月,今日虽然没有走远,可太阳实在太毒了,倒是比寻常幸苦些。
“等见到了外祖,我会请他替你瞧瞧。”庄青如又道:“外祖虽然有些固执,但本事却比我大多了,定能医治好你。”
“……多谢。”陆槐听见自己的声音。
两人说完之后,就这么相顾无言站了许久。
直到隔壁房间的咳嗽声惊扰了彼此,庄青如这才后退一步道:“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陆槐乖巧地点点头,“好。”
回到房间后,庄青如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陆槐的样子反复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搅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突然去找他,不见到他心里又难受的紧,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骤然离家,心里不舒服?还是说因为卫惊鸿的事儿,她想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