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周天宇在老宋家还从没这么受欢迎过！
但在今天，在这个喜气洋洋的大年初一，他真正得到了老宋家人的认可！
比如此刻，乌兰笑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哎哟！天宇你……你看你这孩子，讲话多直接……来来来，你来给婶儿拜年，婶给你拿吃的！”
而周天宇刚准备也跟着说两句话，就见对面推销电视机的中年男人此刻呼哧呼哧，脸色竟有点儿发紫了！
哦哟！
他惊跳起来：“大过年的，可不兴这一套啊！你再这样我、我、我叫我们村支书来了！”
本来想说警察的，但乡镇的警察嘛，主打一个和稀泥，大过年的谁也不怵，他下意识就想起了那个很厉害的支书了。
可惜了，小祝支书昨天还是回帝都去了，如今想找也找不到。
但歪打正着一说支书，宋大方反而有点忌讳了。
他还记得那个拿腔拿调的女支书，正经事儿不干却当着全家人的面揭他老脸，搞得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如今想想自己来的目的，万一等一下对方来了再呛呛自己一顿，那接下来的事儿还谈不谈了？
他憋屈地闭了嘴，想了想，到底给毛丽使了个眼色。
毛丽看着那台电视，这会儿抬了抬手，大金镯子黄澄澄的颜色显露出来：“年轻人啊，说话也注意点儿。你看我们，像是搞推销的吗？”
周天宇这才松了口气，但心里就更郁闷了：“你们这套给老人家使啊，你往我身上招呼有什么用？”
“现在搞推销的就是你们这样的，都不直接推销了。开个半新不旧的小车到家里来坐一坐，嘘寒问暖，帮老人家摆弄摆弄手机，修修水龙头……”
“把人哄的五迷三道的，你卖啥他不也买吗？”
“切！我又不是不上网你把我当老头儿哄，没门儿。”
“再说了，我都跟你说了找准市场定位，这电视根本卖不出去，让你们卖监控……非不听呢！”
他张嘴叭叭一顿输出，一边还记着乌兰刚才的话，转脸就笑了起来：
“婶儿，中午我家亲戚来，我爸让我请宋叔还有宋爷爷过去陪客，喝两杯。”
乌兰眉梢的喜气简直要飞扬起来，此刻周天宇别说请宋三成陪客，就是再要拎一筐萝卜她都能同意！
哎哟喂，辛苦半辈子，怎么这大年初一叫自己这么开心呢？
这天宇，看着还是那样嘬嘬脸，办的事儿怎么就这么优秀了？
他俩若无其事的，倒把毛丽也气的够呛，此刻尖着嗓子说道：
“你瞎胡扯什么？我是宋檀她大伯母！这是她大伯，亲的！”
啊？
周天宇不妨自己一张嘴竟然得罪了老宋家的亲戚，他爸明年还想依靠老宋家，多挣点钱呢！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不是听我妈说你们闹崩了吗？好像村里人还见证写了啥证明？”
“哦！我知道了！”
“你们是知道宋檀开始卖菜苗了，想过来占便宜吧？就拿这电视啊？”
他嘎嘎狂笑起来：“大妈，你这是要笑死我啊哈哈哈哈哈哈！你这电视白给我当显示屏我都嫌磕碜，这你也送的出手？”
“啧啧啧！”他摇头晃脑，表情惋惜：“这么会算计，你怎么还没发财呢？该不会是命苦吧？”
这话一说，连宋檀都绷不住了，“噗嗤”一声乐了起来。连带着乌兰都没忍住，红艳艳的嘴唇咧得老大，一边还假模假式地埋怨周天宇：
“你这孩子……哎哟……哎哟……你这说的我都不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我会我会！”
乔乔举起手来，认认真真道：“天宇哥，我大伯大伯母没有那么命苦！”
“他们没发财是因为……因为发不了财！”
宋三成老实巴交一辈子，此刻站在角落里不敢搭话，低下头忍了又忍，才没叫笑意露出来。
同时又觉得有点儿丢脸。
这家丑不外扬么，瞧他大哥办的什么破事儿，叫人家年轻人都看笑话了。
而且……
他大哥不是最要面子吗？怎么人家这回捣鼓了半天他还不走啊？
再不走的话，等会儿吵起来……
他左看右看，眼神儿往墙角那边撇，似乎是再想找一块儿趁手的板砖过来。
——真要是吵起来了，大过年的，他再把人家车玻璃干碎，是不是不好修啊？
老实人踮起脚尖，跃跃欲试。
毛丽要被这不讲礼的年轻人气疯了，此刻双手叉腰，踩着小高跟就准备破口大骂！
谁知下一刻，却听宋有德的声音传来：
“这大过年的，吵吵什么呢？”
宋大方眼睛一亮，这会儿赶紧抱着电视挤进院子，而后面色如常地说道：
“爸，怎么在三成家睡的？是新开的房子有哪点儿不舒服吗？没事儿，我出钱给你重修。”
又笑呵呵地解释道：“也没吵吵什么。就是我给你买了台电视，三成他们家里觉得太小了，丢人……这不，有点儿没看上嘛。”
话说完宋大方心里就咯噔一声。
糟糕，说顺嘴了，忘了他今天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于是赶紧找补：“我也是没有经验，这电视确实买的不怎么样。爸，你跟我们到市区住一阵子吧。我带你亲自去商场里挑。”
宋檀挑了挑眉：哟，大伯今天本事见长啊！是想占啥便宜了？
老实说，大年初一见大儿子如常回来，宋有德心里不是没有泛出淡淡的欣喜。
但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
他如今话一出口，什么意思就显露的明明白白。
老头儿叹口气，到底又把强求的心思放了下来。
这会儿就不冷不热的开口：“大过年的，商场里人多，我懒得去。不然这样，你把那翻修房子的钱，还有这买电器的钱都先给我。我现在会上颤音买东西了，我自己买。”
这话说的，宋大方就不爱听了。
“那上头能买出什么好东西来？爸，咱还得去逛逛商场。”
“哦。”老头儿淡定的掏出崭新的智能机，慢吞吞点开照片儿，给他看张图片：
“我要买这个牌子这个型号，你现在付款吧。”
这不是他要买的，这是那天乔乔教他上网顺手教了截图……虽然教过就忘，现在也想不起来怎么弄了，但是这个照片儿点开还是记得的。
而宋大方一看——75寸6999
他瞬间就卡住了。
而就在这时，老太太王丽芬也出来了。
老人家熬了个夜，但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气色反而还挺好。
这会儿看也不看大儿子一眼，直接问乔乔：“你煮饺子没有啊？”
“啊！”
乔乔这才想起来，此刻狠狠懊恼：“我忘了！都怪大伯！”
身为家里的顶梁柱，他怎么可以把早饭忘了呢？七表爷就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
乔乔好难过，总觉得自己的责任没抗住，直接一路小跑钻进了厨房。
而宋檀则喊了一嗓子：“乔乔，多煮一碗，给你天宇哥垫垫肚子。他早上说话也累了。”
周天宇受宠若惊——老宋家的饺子啊！
“不累不累！能吃能吃！”
他语无伦次。
而宋大方看着老太太，不知为何心有惴惴：“妈。”
他小声道。
他不怕老头儿生气，老头儿越是生气，其实心肠软起来也快。毕竟是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呢？
可他妈……
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如果犯错了，老头儿会骂，会狠狠嘀咕。但王丽芬却不，她说话都不大声，却会直接抄起树条子抽。
宋大方挨过一次打，至今都记得。
上次争执也是，老头气的浑身发颤，还要说硬气话。他妈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手都发抖了，却一言不发。
想到这里，宋大方心里就越发不安。
“大方啊，”王丽芬看着他，低声说道：“我生你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你是我的第一个宝贝孩子。从小到大，我都是最偏心你的。你说是不是？”
“什么偏心不偏心的……”宋大方笑了起来，“妈你——”
“你就说是不是吧。”王丽芬看着他：“你之所以还记得我这个妈，估计是折磨着三成赚钱了，你眼热是不是？”
“那你热着吧。”
她淡淡道：“你就没这个发财的命。”
宋大方急了：“妈！话不能这么说！”
……
周天宇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热闹，神情专注，却听宋檀“啧”了一声：“我大伯要是也种地，他的山地都荒在那儿，我家的菜苗全供上，估计就只够他一家的了。”
她喃喃着，似乎只是嘀咕一句，而周天宇却不知为何突然聪明起来——
菜苗！
他放假回来就听他妈念叨一晚上了，老宋家的这个菜苗子随便种一种。就给他们带来了万把块钱的收入。
有这本事谁要出去苦哈哈的打工啊！
别说菜苗子10块钱一棵贵——那人参苗子怎么没人说贵呢？还不是因为能卖钱！
如今说好了每家限量供应的，但却没有说过一年供应几茬儿，要是能细水长流一年挣个几万块钱，在村里生活不知道有多美。
可宋檀他大伯肯定在村儿里分的也有田地！
万一他想多挣钱，他们老宋家都是一家人，这菜苗子还能轮得到村里的其他人吗？
他赶紧拿着手机：“那个……我先回家一趟，晚点儿再过来——乔乔啊，你放心，饺子我肯定来吃，麻烦你帮我盛好放一边啊！我，我给你带游戏机过来！”
乔乔眼睛一亮，刚准备问问是什么游戏机，就见周天宇已经迅速跑远了。
而宋檀却在旁边饶有兴致地数着饺子：“乔乔，每个馅儿给我煮四个啊。”
……
而这边，王丽芬却是眼明心亮：“你别跟我大嗓门儿，我年纪大了，受不得你这吵吵——”
“大方啊，不是我说你，你真没有这个发财的命。”
“你看，街头摆摊儿卖衣服的，还知道花钱进货呢。你倒好，想琢磨人家挣钱的路子，给我带这么一破电视来。”
“红梅这是不在，她要是在的话，她能把你老脸揭地上去踩踩。”
宋红梅最恨有人叫她花钱。
眼前的宋大方不肯出钱养老，在宋三成和宋檀承担了盖房子的所有费用后，她作为女儿，也不得不花了1万多块钱给家里添置了各种电器。
为此不知道多心疼呢！
老太太也心疼。她虽然也爱重大女儿，可红梅结婚的时候还是老一套规矩，给了陪嫁就算了。
家里面儿其他的东西也没她的。
结果这时候又叫她掏大价钱来买电器……
总之，按照老规矩，得好处最多的就应该在养老方面儿出大头！
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宋大方做的。
而在宋红梅看来，孝顺是孝顺，花钱是花钱，这不能混在一块儿。
如今他们姐弟俩把事儿给办了，宋大方拿着一破电视过来摘功劳，这不是说她买的电器不好吗？
开玩笑！她花了那么多钱，谁敢说她买的电器不好？
大姑是一点儿受不得这委屈的！
她要是在场，这会儿宋大方手里的破电视他都抢过来了。都不用隔夜，当场就能拿去二手市场再卖掉！
老太太想起来这事儿就心里难受，此刻手一伸：
“你要是真想发财，好好跟你弟他们一家认错，我盖房子的花销回头你掏三分之二。”
“然后明年檀檀卖菜苗的时候，我跟她说说，也卖你两亩地的。”老太太话说得恳切，可其实已经在叹气了。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做不到的。
果然！
宋大方觉得自己已经看明白了。
就宋三成这副假老实的模样，早早把老头老太太笼络过去了！
连带着他妈也偏心。
什么菜苗不菜苗的？谁稀罕种菜？20块钱一斤还能天天卖！
他要的是茶叶！
随随便便就能一万块钱一斤，他那么大的茶山，随便养养，请人来收拾一下，一年就能给自己挣一套别墅！
茶叶才是真正挣钱的东西！
此刻他也哼了一声：
“妈，我孙女儿都有了，你说这话，你这不是把我的脸往地上踩吗？”
“我就知道当初你们偏心他，看着他分的地少，可那茶山不一般吧？又或者你们后来重新种了新品种吧？”
“妈，这事儿不能怨我，是你们先不一碗水端平的。”
“那地里的东西，本来就有我的一份！”
正恨恨发着狠话呢，却听外头有人大嗓门儿喊了一句：
“地里还有狗屎呢，你怎么不先去撅一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