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惊呼声压抑不住,简直要冲破房顶。
这一次不是恐惧的惊惶,而是喜悦的惊讶。
“此言当真?”
苏师道性子颇急,座位正好在那报信军士旁边,直接开口问道。
那军士连连点头,然后看着德妃,“千真万确,金将军和李都尉皆已撤回城中。金将军为了防范万一,留守城头,特命小的前来通传。”
德妃缓缓点头,柔声道:“诸位将士可有伤亡?严重否?”
报信军士心头一暖,没想到德妃娘娘居然还知道记挂他们的安危,“回娘娘的话,因为是以骑对步,又是趁夜突袭,我军仅有四名弟兄不幸为国捐躯,余者并无大碍。”
殿中登时又响起了一阵响亮的欢呼,两百破一千,只死了四个,这是完胜啊!
德妃也赞许地点了点头,“请金将军依照军中惯例抚恤,稍后本宫亦有赏赐。秀云,为这位壮士赐一碗酒!”
待那军士激动地将一碗酒一饮而尽,德妃欣慰一笑,“辛苦了,且下去休息吧。”
军士离开,场中的气氛就如天光破云,阴霾尽散,欢声笑语从心底而发,充盈在大殿之中。
众人在卫远志的带领下,齐齐起身,恭敬而信服地朝德妃敬酒,“娘娘圣明!”
德妃淡淡一笑,“所赖诸公齐心,共饮!”
瞧瞧这气度,瞧瞧这姿态,遇险不慌,得胜不骄,多么从容,多么优雅!
这份决断,这份魄力,简直是让他们这些平日里自诩不凡的男子都汗颜啊!
不愧是能被陛下和中枢托付如此重任的一品皇妃啊!
众人深感佩服,齐齐道:“谢娘娘。”
一杯酒饮尽,德妃离席而去。
等走到了无人的房间,她才猛然回身,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冯秀云。
身体在颤抖,在激动,在低低地抽泣,在尽情释放着心头的恐惧、忧虑和慌乱。
她一个自幼无忧无虑,后来又久居深宫,养尊处优的女人,怎么能不紧张,怎么能不慌!
那可是叛军啊,一步走错,就是她人生路上永恒的污点。
她的野望和未来都将被叛军的刀枪搅碎。
她的身份和光环都将成为如狼似虎的叛军眼里,最诱人的猎物香味。
哪怕清白得以保全,哪怕重获自由,她眼下拥有的都将化作过眼云烟。
更何况,那个分兵出击的任务还是她最后拍板定论。
可想而知,她那娇弱的身躯里,藏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但她不能表露出一丁点,只能强忍,用心智筑成堤坝,将汹涌的情绪洪流通通拦住。
此刻大局已定,堤坝崩溃,情绪之潮将其彻底淹没。
一滴滴眼泪滴落,将心头的情绪尽数倾泻,德妃慢慢收摄心神,看着冯秀云那张并不太逊色于自己的容颜,轻声道:“你真是找了一个好郎君啊!”
冯秀云心头剧震,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下意识想来一句【娘娘你也可以有这么好的郎君】,旋即又反应过来,这不是大不敬之罪嘛。
连忙道:“娘娘,陛下圣明无双,高阳与陛下之间,仿若萤火与皓月,差之千里。”
德妃幽怨地白了她一眼,缓缓松开手,定了定神,仿佛刚才的话都没发生过,“休整一下,一会儿随我去城墙劳军。”
冯秀云瞪大了眼睛。
德妃看了他一眼,“你不想看看你男人吗?”
冯秀云瞬间羞红了脸。
德妃哼了一声,缓缓迈步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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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德妃回到了大殿,提出了前往城墙劳军的想法之后,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同。
没有人会拒绝在大战胜利之后,安全无忧之余,向血火余生的军士们展露上位者的宽宏体恤和礼贤下士。
大殿门打开,一支队伍在德妃娘娘的带领下,鱼贯而出,朝着城墙走去。
低矮的城墙,在站上了无当军百战军士之后,瞬间变得高大安稳,就如同中京城的巍峨城墙般,能带给人踏实和镇定。
那简陋的城楼第一次迎来了这般高规格的观光团。
“末将参见娘娘!”
“金将军快快请起!”
德妃迈步上前,亲手扶起了金剑成,然后满意而欣慰道:“金将军,幸赖你之功,我等皆得幸免,你该当我等一拜!”
说着就要率先领着众人朝他深深一拜。
金剑成一个跨步上前,连忙道:“娘娘,此番功劳非是末将一人之功,皆赖无当军上下勠力死战,方得此战果。若非论首功,当以令弟为第一!”
夏景昀站在一旁,没想到金剑成竟如此厚道,还能有他的事呢!
而站在德妃身后的群臣士绅们,在听见金剑成的话之后,心头登时升起恍然。
谁说当兵的没心眼儿?
这心眼儿还不多呢!
在这样的时刻,还记得将德妃娘娘的义弟推出来,卖一个大大的人情,这还不叫心眼儿,那什么才叫心眼儿!
德妃微微皱眉,“他有什么功劳?不过一个文弱书生,拉弓舞刀,哪一样是他能做的?”
金剑成一愣,他有什么功劳你不清楚吗?
旋即对上德妃那一双无需刻意便能勾魂夺魄的眸子,他在刹那恍惚之后,瞬间明白过来,大声道:“娘娘,请容末将详禀!”
“此番守城,我等守军仅有四百,而且事起仓促,全无防备,全赖夏公子见机得快,料敌于先,让我等有了些许准备之机会,否则今夜叛军骤起攻城,恐怕我等来不及发一箭一矢,而全城皆陷!”
“夏公子见识卓著,从细枝末节而窥全貌,识破了叛军里应外合之诡计,成功拦截江安县尉邹继荣暗开城门之阴谋,避免叛军直接入城,为我等赢取守城之机。”
“而后,夏公子更是与末将商议,力排众议,令其兄长伪装城中公子,领马匹出城,实装作伏兵于敌后,虚张声势。而后我自领一百骑兵,两面夹击,方才有今夜大胜!”
“所以,此战首功当归于夏公子,并非末将谄媚之言,实是实至名归之意!”
金剑成的话在小小的城楼中回荡,让跟在德妃娘娘身后的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说得跟真的一样?
这夏景昀还真能有这般本事?
但自以为聪明的人还在怀疑,真正聪明的人已经直接开始了吹捧。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夏公子不仅文才惊世,更有此等武略,文武双全,实是世所罕见呐!”
“我本以为夏公子有传世之诗才已经足够了不起,没想到还对战事有着这等独到之见解,哪怕是陛下见了,恐怕也得问一句,这是谁家儿郎,羞煞满朝公子啊!”
“老太爷,夏公子乃是您的徒弟,有此徒儿,必当青史留名,为后人所仰望啊!”
众人纷纷开口夸耀,那言语中的推崇和谄媚,让夏景昀这个厚脸皮都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商人谈生意那都图一乐,真正的厚脸皮都在庙堂!
卫远志开口道:“此番大事抵定,全城得安,所赖娘娘运筹帷幄,镇之以静,方有城中井然有序之结果;所赖夏公子见微知著,料敌于先,智计百出,御敌于城墙之外;姐弟同心,内外皆安,实乃国朝之幸,实乃我等之幸,谢娘娘,谢夏公子!”
众人连忙跟着他一拜,给夏景昀吓了一跳,连忙看了一眼阿姊,没想到德妃却回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诸位快快请起,我就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就能当得起这般赞誉。”
卫远志摆手道:“夏公子切莫妄自菲薄,我等都已经看在眼里,你之功劳,当得起我等这一拜。”
那我是不是该念两句诗......
夏景昀干笑两声,正待说话,一旁的老尚书一脸喜爱地看着他,“高阳,接下来到州城入学之际,上老夫府上坐坐,可好?”
夏景昀连忙拱手,“固所愿,不敢请尔!但我这能不能入州学,都还是两说之事,恐辜负老尚书厚爱。”
“谁敢!”老尚书哼了一声,“郑家父子兴兵作乱,他宋彦直不过待宰羔羊,老夫提议由苏大儒出任学正,奏报朝廷,诸位谁认同,谁反对?”
“愿附老尚书骥尾!”
众人轰然答应,接着又有一帮拿得出手的州中权贵,纷纷上前表态,邀请夏景昀未来过府一叙,夏景昀一一回应,得体而稳重。
德妃看得微笑颔首,欣慰而开怀。
“夏公子,不知你可曾婚配,老夫有一嫡女.......”
不等夏景昀问一下长得漂不漂亮,德妃便已连忙阻拦,“咳咳,高阳时年尚小,未能及第,此时容后再议。”
众人也立刻反应过来,夏景昀才华如此,文韬武略,未来的婚配,恐怕就是德妃一系最关键的一次落子,怎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许诺出去!
按照这般发展,若是他能顺利中得进士,未来不是中枢重臣,或是开国国公,怕是都不敢提与之联姻之事。
带着心头的各种心思,众人在德妃的指示下各自回到住处,用后半截黑夜,平复一颗悸动不安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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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城北,郑天煜扶了扶头上歪着的头盔,指着地上插着的一个个火把,“父亲你看!”
同样一身狼狈的郑远望须发凌乱,在田四等人的搀扶下过来,看了一阵,沉默不语。
田四瞧了一眼便反应过来,恨恨骂道:“他娘的,无当军太狡猾了!中计了!”
一个时辰之前,后方突然出现的不知数量的援兵,让他们瞬间惊惧起来,而城中又突然冲杀出一支骑兵队伍,本就在前冲中乱了阵脚的军阵在慌乱和骑兵的冲击下迅速崩溃。
阵型一乱,步兵在骑兵面前那就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