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路北方点头,陈明刚紧跟着道:“路书记,这事儿,我们也是知道的!而且手续都办好了!人家还给我们好评。”

路北方见易杰和陈新刚真将证办了,他当即气得差点心里吐血。

只要将证办了,那意味着政府高价赔偿,那已成铁板钉钉了呗!

但是,现在县里缺的就是钱,哪怕用现在建好的政府大楼贷的款,路北方还有更重要的地方用!

哪知道,本以为这地方能省一笔费用,这样算下来,可能还要超支很多。

这让路北方带着阴冷的情绪,盯着易杰和陈新刚道:“这??你们就将证给办了?他们组织职工开会了吗?走国有资产处置程序了吗?我说你们好大的胆子,对这样有问题的地块,怎么就这样让人家过关了?”

陈明刚和易杰,年纪都比路北方大,也是绿谷官场上的老将。

像他们这些人,在绿谷和湖阳市里,以及省城,都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而且执掌国土等权威专业部门,说话之间,对年轻的县委书记,多了几丝轻视。

此时,虽然被路北方呵斥了一句,但是,紧接着,易杰便辩驳道:“路书记,别的事儿,我们可管不着呀……什么贱卖国有资产,那是人家国资局的事!我只要看到相关证件和凭证,我们就必须得给人家办证呀。再说,人家化纤厂的职工都签字了,我能不办吗?若是我们不给办,人家还起诉我们不作为呢。”

陈新刚更是理直气壮道:“前段时间,路书记您都在会上强调,要我们营商造良好的环境!要欢迎更多的外地人来我们这里投资兴业!我们可不敢怠慢人家啊!只要人家有手续了,有职工签字,有同意转让的条款,我们就得立即给他办呀。现在,我们国土资源局,就是响应路书记的号召,当天的事情当天办,绝不会拖过第二日!这是我们的工作效率!而之这件事情上,也可以充分看出,我们真正将路北方的指示,落到了实处。”

路北方怎么也没想到,他是想找这两个局的一把手来问事,现在,两人竟像商量好似的,竟还表扬起自己。最重要的,两人还犀利指出,这桩地产的交易,那是手续合法齐全的,而且全部工人,还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就更奇怪了?

纵然心里气得直冒火,但见两个部门的一把手,咬定了自己按章办事,没有任何违规行为,路北方也没有办法。

在谈了一些别的事后,路北方只得大手一挥道:“好了好了,这件事情,我说实话,总感觉有些异样!但现在,我还不知道哪环节出了问题。我跟你们说,你们若是哪个环节对这桩交易放了水,那就赶紧回去查疏堵漏!实在不行,将发出去的权证收回来!若要是被我查实其中有猫腻,你们就死定了!”

“好!”

“好!”易杰和陈新刚两个一把手嘴里支支吾吾应着走了之后,路北方坐在办公室思虑良久,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这化纤厂的下岗职工,怎么会乖乖的接受每户一到二万元的赔偿方案?按说,依他们以前经常上访的形式来看,是不可能接受这个方案的?

种种疑团,在路北方的心中凝结。

下午时分,手头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路北方站在窗前,望着春日葱笼,夕阳西下,突然心血来潮,打算到化纤厂先进行一轮暗访。

这次,他没有让单位的司机送自己去化纤厂,而是出得政府大院,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城西化纤厂这地方。

化纤厂,也是算时代的产物。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企业格外红火,那时候,若是有一名职工在里边上班,便被全县百姓视为金饭碗。

如今,这里自然是一片凄凉。

偌大的厂房依旧在,但厂区,长满萋萋芳草。

路北方化纤厂门口下了车,然后让司机将车停到一角落等着他!这样,他便独自进入老厂区,信步在这破旧残缺的高楼和斑驳的化工管道之间。

走了一阵,路北方才折返,走到红墙黛瓦中的低矮生活区。在这时候,虽然很多职工的子女,早就搬离的原地。但是,依然有几十号老幼病残,留守在这片土房子中,见证岁月变迁。

路北方见墙角有老头在抽烟,老太在摘菜。

路北方故意笑脸上前,一边给大爷上烟,一边打招呼:“你们这里,还住了不少人家呀。”

“还有六十多人。”老子缓缓抬起了头,接了烟,看了看路北方道:“你是干什么呀?”

“给人装电视的!装完了,歇会。”

“哦,好,好。你坐会儿呗。”大爷腾出位置,供路北方坐下。

“听说,你们这厂房,现在卖了哇?”

“可不是嘛!都卖了!下个月,我们就要搬走了!”

“搬哪儿呀!”

“听说,是住那个政府拆迁集资房呗。”

“这是好事呀。”

“好事?好个屁!那集资房,还是需要我们掏钱建的。每家五万,听说只有70平米!哎……这化纤厂拆,赔给我们两万,还让我们再凑三万!这真是没办法啊。”

“那你们怎么会同意化纤厂拆迁呢?”

“这?”大爷愣了下,盯着路北方道:“化纤厂要拆,我们肯定不同意啊!但是,如果我们不签字同意的话,那上门来做工作的同志就讲,若是不同意拆迁,我们的小孩就不能当兵,不能考公务员。而且我们有低保的,这个低保还得取消,甚至说医保都不能报销!最重要的,就是咱们小孩在外当公务员当老师,说是若不同意拆迁,也不能升职加薪水。哎,咱老百姓,肯定不能与政府对着干呀!更不能因这事,影响子孙后代前途啊。所以……没得办法,只得签字了呀。”

路北方听着这话,愤怒的火苗立马在心中腾地升起来。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他感到自己这县委书记的尊严被践踏,信任被背叛。

在大爷苦涩的笑意中,路北方额前的汗水,不觉流下来。

他嘴里,只得嗫嚅道:“原来这样啊?那,那……这帮搞拆迁的,真是没良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搞啊?”,心里,现在总算明白了化纤厂职工都签了字的原因。

走出化纤厂的时候,一个大胆的计划,已在路北方的心中酝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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