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4章 终焉之暴风雨 (六)
同一时间（？），曙光号的生活模块的甲板上。
大.法师罗根从小型运输艇上跳下，在经过伊芙的一番检测以后，总算获得了登船许可。
＂没有纳特在，检疫真麻烦。＂罗根一边吐槽，一边往船的公共休息室走去。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就连一向体格健壮、精神矍铄的老法师也露出些许疲态了。而且他还没吃午饭，所以打算赶紧吃一顿再去午睡。
＂嗯，回来了？＂公共休息室内，贝迪维尔和奎格正在开放式厨房那边捣鼓着什么。
狼人青年一看见老法师就问：＂就你先回来了？其他人呢？＂
＂都陆续回来了，只有帕拉米迪斯、纳特和贝雷尔德留在曙光号的战斗模块那边。＂罗根答道，一屁股坐在公共休息室的柔软的沙发上：＂那边的情况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了，虽然想在那边见证一下圆桌骑士团怎么对付那个风暴，但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是算了。＂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被驱逐回来了吧。狼人青年心想。
＂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是这个意思吗。＂看见罗根明显是饿了，贝迪维尔端了一盘食物过来：＂毕竟是圆桌骑士团使用圣灵击中攻击的一次战役，有很多普通人不能够知道的军事机密内容。＂
＂这样说也没问题。嗯，这是蛋卷吗？＂老头拿起一份蛋卷就往嘴里塞。
＂怎样？＂
＂味道还行，有点清淡但是还行。＂罗根于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各种调味料，开始往蛋卷上猛加盐、蛋黄酱和胡椒粉。
＂呃。＂狼人青年做出一个吐舌头的动作。罗根吃东西口味很重，他好像是为了研究和使用时间魔术需要消耗大量的体能和盐分，所以吃的东西都是加重调味料的。罗根老头甚至用魔术改造过自己的舌头，他的舌头的构造和常人不同。
＂不过这个蛋卷的味道，好像以前在哪里吃过？＂罗根又说。
＂真厉害啊，能辨认出来吗？＂贝迪维尔眼睛发光：＂果然是美食家？＂
＂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罗根取出一瓶冰冻的光子可乐量子口味，开始往嘴里灌。不用多说，量子口味的光子可乐是使用加重了糖分的配方，超甜，热量是正常饮料的十倍。如果没有冰冻和碳酸汽水的辅助，估计正常人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么甜的饮料喝下肚子里去。
＂啊，对了。＂罗根长舒一口气以后答道：＂之前那只金色的小狮子请我吃过。那个蛋卷的试作品就是这个味道没错。＂
＂雷欧吗……＂
＂所以你们是打算复制那个蛋卷的味道了？＂大.法师远远瞥了奎格一眼，豹人奎格正在很用心地做着蛋卷，一边做一边对照着一旁的屏幕在看。屏幕里映出的自然是之前雷欧在同一个厨房里做食物的过程，因为公共休息室里有监控，曾经录下雷欧做蛋卷的全过程。
＂是这样打算的。＂贝迪维尔叹道：＂不做出来一模一样的味道，伊莱恩就吃不下去啊。＂
＂做出来一样的味道，也不一定能吃得下去吧。＂罗根却一针见血地指出：＂毕竟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亲手做的料理了。＂
＂你这样说也没错。但是凡事总得尝试。＂贝迪维尔说。
＂做好了。＂奎格那边说道：＂第……第二百次试验？＂
失败的次数多得他都记不清楚了。
＂辛苦你了，奎格。＂贝迪维尔过去看了眼做出来的蛋卷：＂这次伊莱恩一定能吃下去的。一定。＂
＂还要逼他吃？＂云纹的豹子回避着贝迪维尔的目光：＂他好像，很痛苦？＂
＂总比饿死的好。＂贝迪维尔苦笑道：＂伊芙，叫伊莱恩过来。＂
＂已传唤。目标没有答复。＂船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答道。
＂那么我过去找他。＂贝迪维尔带着做好的蛋卷走出休息室。罗根老头一边捧着盘子在吃蛋卷，一边也跟了上来。
＂你这么喜欢凑热闹吗？＂
＂有什么不好嘛。＂罗根坏笑道：＂让我也去见见这次圆桌试炼擂台赛的冠军嘛。＂
狼人青年摇了摇头，没有阻止罗根。二人就这样朝伊莱恩的房间走去。
＂伊莱恩？我进来了。＂贝迪维尔见敲门也没有应答，就自顾打开了房门。
在房间里，白狮人少年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用被单裹着全身。一旁是一个静脉注射的吊瓶，瓶子里的营养液正源源不绝地注入伊莱恩的手臂里，可是伊莱恩还是一脸消瘦，精神萎靡的模样。
＂这很不妙啊。＂一旁的罗根低声说。
＂伊莱恩，＂贝迪维尔走到床前，递上那盘蛋卷：＂再尝试一次吧。奎格已经按照雷欧当初做食物的步骤，忠实地重现了这个蛋卷的味道。味道上应该是和雷欧做的蛋卷完全一致的，没有比它更好吃也不会比它更难吃。请试着把它吃下去好吗？＂
＂又、又来……＂伊莱恩看到那个蛋卷已经感到有点厌烦了：＂不吃可以吗。＂
＂不行。你快饿死了。再不吃点什么话——＂
＂好。＂伊莱恩知道不吃下这个蛋卷就无法让贝迪维尔消停，于是勉为其难地取来一块，塞进嘴里。
没有味道。不管怎么吃怎么嚼，到头来完全是吃沙子一样的感觉。不管再尝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到头来只要不是雷欧做的食物，伊莱恩就是吃不出味道来。
如果仅仅是没有味道就算了。当伊莱恩想要把那个蛋卷强行嚼碎吞进喉咙里的时候，一种恶心的感觉突然涌上喉咙，强行把食物顶开。他差一点就在床上吐了个七荤八素，可是他早就有了准备（因为之前已经出过很多次事了），迅速取来一个纸袋，往里面倾泻彩虹。
＂呃呜……呃啊啊……＂强行催吐的过程让他难受得涌出泪水。
＂还是不行吗。＂贝迪维尔看着那里因为呕吐而变得更加虚弱的伊莱恩，皱着眉：＂这是奎格花了很多心血做出来的食物。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能让你吃下一顿饱饭。你这臭小子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就是不能至少把食物吞下去？＂
伊莱恩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的委屈。
不管对方花了多少功夫去做食物，吃不下去的东西就是吃不下去。他的身体在抗拒着那些食物，他能有什么办法？
看到了伊莱恩脸上的绝望和无奈，贝迪维尔的表情也软化了下来：＂也罢。你歇歇吧。回头再让奎格做另一份蛋卷给你吃。一点一点地调整味道，总有办法——＂
＂不，这个味道就是那只小狮子做出来的味道。＂罗根一边吃着盘子里的蛋卷，一边说：＂我拥有绝对的味觉，所以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地告诉你。这个蛋卷和以前的蛋卷，味道上一点差别都没有，几乎完全一致。差距大概只是不同的人做出来的食物而已。＂
＂你是认真的吗？＂贝迪维尔定睛看着大.法师。
＂认真的。我的舌头用法术改造过，不仅能从食物里直接吸收一部分营养和矿物质，味觉还比普通人敏锐十倍。我都尝不出差别来的话，我认为你们更加不可能尝出差别。＂
＂可是伊莱恩他——＂
＂因为[光魂]的损伤，[绝对领域]已经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了，＂罗根打量着伊莱恩，似乎能直接用肉眼看穿伊莱恩的身体构造：＂味觉出现问题，也是[绝对领域]崩溃的其中一个前兆。＂
＂……你知道？！＂
＂别看我这样子，我知道的说不定远比你想象中的多。象牙塔里有很多年轻有为但又急功近利的法师，曾经挑战过各种禁术。然后嘛，他们自然是被禁术反噬，[光魂]受损。＂罗根冷笑道：＂失明、失聪、失去嗅觉、触觉和味觉，失去记忆，甚至失去一部分的肢体或者内脏，全都是有可能的。
[光魂]受损，意味着[绝对领域]不完整，意味着人开始忘记自己该有的形状。一旦开始忘记自己的形状，人就不再是完整的人，人作为人的功能自然也不再完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罗根的说法和之前亚瑟王的说法一致。贝迪维尔本来想把这事藏在心底，不让伊莱恩知道的。可是罗根已经把它说出来了。
＂再这样下去，这孩子的[绝对领域]说不定会继续崩溃。＂罗根又吃了一个蛋卷，继续道：＂当这个[病]发展到末期，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绝对领域]了，就会……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或者一滩血水……之类的恐怖的东西。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已经不能算是[活着]了。＂
伊莱恩没有理会罗根的恐吓，重又躺在床上大被蒙头，装作要睡觉的样子。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就没有办法治疗吗？＂贝迪维尔低声问。
＂身体的损伤可以修复，普通的病症可以治疗。但是灵魂的损伤极难修复。当一个人的自我被割舍或者毁灭了一部分，人总是不完整的，而且很难再次变得完整了。＂
贝迪维尔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现在先想办法让他能够吃下饭再说吧。＂罗根又说，＂光靠营养液可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衰弱致死，在变成一滩血水之前就先饿死了。＂
＂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强行塞他吃饭都吃不下，终究还是要吐出来。＂狼人青年烦恼地搔着头：＂该不会真的需要把他捆起来 ，然后往喉咙里强行填食物吧。＂
躺在床上的伊莱恩打了个寒颤。
＂不，他吃不下东西的原因，我大致看懂了。＂老法师道：＂因为食物里有光子。＂
＂……啥？＂
＂食物里有光子。＂罗根不厌其烦地重复道：＂光子是普遍存在于自然界中的粒子，不管是呼吸空气还是吃东西，几乎所有的物质里都会多少存在一些光子。＂
＂这个我知道，可是——＂
＂知道这事，答案就很简单了。＂罗根道：＂[绝对领域]不完整的他的身体，在主动拒绝着吸收外界的光子。就像生病时的免疫过激反应一样，他的身体在主动排斥着通过进食时摄取的光子。所以食物刚进嘴里就会觉得无比恶心，然后他的身体让他强行把食物吐出来。＂
贝迪维尔听得目瞪口呆。
＂知道这件事，之后就简单了。＂罗根说，＂用特殊的术法，把食物里的自由光子完全抽出，让食物变成不含光子的食物，他就能吃下去了。＂
老头拿起一份蛋卷，不知道对它用了个什么法术，蛋卷本身的颜色好像稍微变得暗淡了一丁点。
＂孩子，吃下这个试试。＂罗根摇了摇躺在那里的伊莱恩。
＂都、都一样的……＂白狮人少年无动于衷。
＂你就当老头我骗了你吧，吃一口就好，你也没损失。＂罗根劝道。
伊莱恩叹了口气。纯粹是因为罗根他们太啰嗦了，伊莱恩才勉为其难地爬起来，吃了一口蛋卷的。
没有味道。依然是吃沙子一样，毫无味道的蛋卷。可是至少——
他嚼了几口，把食物吞了下去。
＂能、能吃了？＂贝迪维尔喜出望外。
＂难、难吃。＂伊莱恩低声说：＂就像猪食一样难吃。＂
但他却总算把食物吃下去了。